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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荔知道这些日子西院中定是愁云惨雾,笛飞恐怕要照顾母亲,而王氏一向不喜欢自己与笛飞太过亲近,她便知趣地没有找笛飞。
晚上,众人都已睡去,笛飞到底不放心,悄悄来到了东院芝荔的房间。芝荔已经梳洗完毕,穿一身粉色丝质睡袍,侧倚在床头,手中拿一本《武林旧事》在读。见笛飞进来,忙放下书本,起身迎她。
“怎么这么晚过来,还没休息啊?”芝荔温柔地笑着,把笛飞让到自己床上坐。
笛飞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几日不见,姐姐仿佛清减了。”
“你才是瘦了好多。”芝荔担忧地看着笛飞有些苍白的脸庞。
笛飞怕她担心,忙笑笑道:“还好,姐姐在看什么书呢?”说着,便拿起芝荔正读的书,见是《武林旧事》,不免有些失神。
《武林旧事》是南宋末年,知识分子追忆当年南宋都城临安而写的书,成书时,蒙元已经占领了华夏大半江山,南宋偏安一隅,很快就亡了国。看着这本书,想起当下的时事,笛飞不免有些伤感。芝荔见她的神情,也意识到了,连忙收了起来,柔声哄她道:“整理书的时候,见着这么一本,我随手拿来看看,听说最近有个越剧名角从上海回了绍兴,改天姐姐带你去听戏好不好?”
笛飞抬头看芝荔,见她一脸关心的神情,也不认拂逆了她的意思,便笑着点了点头:“好,改天跟姐姐去听戏,天晚了,灯下看书眼睛酸,姐姐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刚要走时,芝荔又想到笛飞一向睡觉不知盖好被子,之前王氏疼女儿,每晚都特意起身帮女儿盖几次,但现在王氏怕是不一定有心情了,便从身后叫住了她:“笛飞,你一向睡觉盖不好被子,今晚想着吩咐下人,夜里多去看你几次,当心肩膀着凉。”
笛飞微笑答应着,转身走出了芝荔房间。
第二天一早,芝荔刚刚梳洗完毕,准备上妆时,忽然听见下人惊叫起来:“老爷晕倒了,快请大夫!”
芝荔连忙来到上房察看,却看见苏继承神色匆匆安排着:“你快去请许大夫,跟他说老爷刚把药吐了,人也昏过去了。三姨奶奶,老爷子叫您呢。”
芝荔听罢连忙走了进去,二姨太太也快步走了进去,陪在苏老爷子身边,许大夫来后,说这几日秋老虎正盛,老爷子贪凉吃了几口冰酪,却引发了急性肠炎,又因看到东北失守的新闻,一时急火攻心,加上常年的高血压,一时间数病齐发。
此时的苏炳干意识已经略有模糊,看见芝荔,缓缓伸出了手,芝荔忙上前握住他。苏炳干本打算交代几句后事,却已经无法开口,隻得深深看了芝荔一眼,咽了气。
晚上,芝荔穿一身传统白色重孝坐在卧室里,苏家上下介意她的身份,不许她守灵,她心里不由得有些伤怀。苏炳干虽说只是把她当个玩物,对她谈不上什么真心,却也算给她了一个安身的地方,又有一个笛飞时时陪在自己身边,日子过得也还算有个依靠。他这样走了,难免有些伤感。于是坐在案前,写下一首南宋严蕊的词:“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笛飞趁着大家忙于守灵,便悄悄从西院溜了出来,她一身孝服走进芝荔卧室,看见芝荔不施粉黛,一身素服,自有一股别样的清丽。再看案上芝荔写的词,又有些担心,苏炳干一死,芝荔无儿无女,无所依靠。可看着她为了苏炳干伤神,心里又不禁有些酸楚。笛飞勉强开口道:“姐姐吃晚饭了吗?”
芝荔抬头见是她,忙笑道:“吃了,你呢?”
只见她一身素服,坐在窗前,秋夜清冷冷的月光洒在她肩上,像一尊白玉雕塑,美得有些冰冷。
笛飞也点了点头:“我也吃了,姐姐别太难过了,入秋天凉,小心身体。”然后拿了外套给芝荔披上。
芝荔听出她语气中的复杂味道,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勉强一笑,没有说话。
出门前,笛飞又看了一眼芝荔抄的诗,忍不住道:“阿姊放心,一切还有我。”
东院忙着料理老爷子的丧事,赵思琪作为长房长孙媳,自然忙着料理一切,笛飞从芝荔院子里走出后,碰见了忙着的赵思琪,连忙上前问好:“嫂子,这么晚还不休息?”
“明日老爷子出殡,我怕他们不经心出了错,再检查一遍。”赵思琪道。
笛飞点了点头,关心地道:“嫂子这几日劳累了,眼下都发青了,想是没睡好吧?事情虽要紧,可也得注意身体,我这几天跟学校请了假,有什么事的话,嫂子让人到西院吩咐一声,我随叫随到。”
几日的辛苦,苏继承忙到几乎不着家,赵思琪一个人盯着整个东院,十分辛劳,笛飞这几句问候的话听来便格外动人。这几日,嫁到杭州去的东院姑奶奶苏诚翠也回了绍兴,为了抬高生母二姨奶奶的身份,故意住在了二姨奶奶院中。但这略违反了家规,赵思琪也不好说话,有些为难,本就心里有些委屈,加上各方协调,心力憔悴。凡此种种,思琪不胜其扰,此时竟一时不支,红了眼眶。笛飞见她神色有变,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关心地道:“嫂嫂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思琪一时忘情,轻轻靠在了笛飞肩上,语带委屈道:“明日你来帮帮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