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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飞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一行人到了钱庄,笛飞躬身扶着母亲下了车,之间王氏一身华贵的黑色滚金边的旗袍,外披一件貂皮大氅,优雅而大气。笛飞紧随其后,安康钱庄内众人早已知道东家二太太要来,早已整装准备,齐聚大厅中。一时间,花团锦簇,无比煊赫。
但悲不见九州同
1931年,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夜,东北沦陷,次日,绍兴的报纸才报道出来日军夜袭北大营,东北军撤入关内的消息。西院里,苏笛飞愤怒地把报纸拍在桌子上,提笔抄了一首发表在报上的诗,转身走了出去。凑巧,芝荔差剪烛来找笛飞。由于两家院子挨着,下人互相也认识,便没有人拦剪烛,她径直走进了笛飞的书房,却看见桌子上笛飞写的一首诗,她不识字,便随手拿来给芝荔看。
“我去的时候,二小姐不在,我跟那边的人说了,三姨奶奶这有点好茶,想跟二小姐一起尝尝。对了,这是二小姐写的。”说着,剪烛把那首诗递给了芝荔。
芝荔看时,只见写到:
“赵□□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看罢,芝荔叹了口气,剪烛凑上前问道:“姨奶奶,二小姐写的是什么?”
“恐怕是东北出事了。”芝荔说道,叹了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笛飞独有的笔迹。
“哦,东北,没事的姨奶奶,离咱们远着呢。”剪烛安慰芝荔道。
对于国家大事,芝荔向来兴趣不大。但她也知道,笛飞的母亲是东北人,她外祖是东北军中大将,很明白东北出事后笛飞心中的伤感。加上剪烛说没有看见笛飞,她心中突然一阵慌张,忙吩咐剪烛道:“二小姐去哪儿了?你快再去西院问问。”
其实,笛飞只是去了哥哥笛正的屋子里,他们兄妹二人年龄相近,比较聊得来,东北出事,笛飞便去找了哥哥。
东北失守,对于苏家来说打击很大。在这种大家族中,儿女婚事多是因为政治或生意往来,苏笛飞的父母也不例外。娶王氏进门,苏家看中的就是笛飞的外祖,东北军大将王树常在东北华北一带的势力,两家结亲会有利于苏家开拓北方市场。特别是这些年,苏炳干雄心勃勃,和弟弟苏炳信一起着力加大了在北方的经营投入,可东北的突然失守,使得苏家在北方的势力大受损害,在东北的大量投资怕是有去无还,这对于整个苏家都是不小的打击。
对于笛飞来说,苏家人看重她,固然有对小女儿的宠爱,但还有一个隐含的原因便是她的出身,现在北方失利,府中自然有人要趁机扭转苏家权力格局。
首当其衝的便是西院大老爷苏诚武的侧室,苏笛墨的母亲。笛墨母出身低微,本来也无欲无求,可生下笛墨后,就逐渐多了想为儿子争取的心思。苏家东西两院早早分了家,故而她也无从觊觎东院家产。可西院中大小生意多掌握在笛飞的两个亲哥哥笛哲和笛正手中,笛墨自从大学毕业后,就隻接管了一家绸缎庄,生意平平。笛墨母尤其对笛飞忌惮已久,对于一个迟早要嫁人的女儿,苏家上下不但宠爱有加,还分给她一份轮船公司的股息,兼管绍兴当地钱庄的生意,笛墨母甚感不平。在她看来,笛墨就算是庶出,好歹也是西院的长孙,对比着人家东院长孙苏继承那说一不二的贵公子掌门人气势,她更加为自己的儿子鸣不平。故而东北出事后,她便多了个心眼打击笛飞王氏母女。
这边诚武和诚毅兄弟商讨生意,也是忧心忡忡。
“咱们在东北还有几车药材没弄回来呢,二十几万大洋呢。这钱还在其次,那边胡庆余堂的新药已经製出来了,估计这些天就能卖,咱们如果不跟上,怕是后患无穷啊。”苏诚武眉头紧锁。
苏诚毅也是唉声叹气,并无他法。
晚上,笛墨母来到苏诚武房内,满面堆笑道:“老爷,今天累了吧。”
苏诚武见她盛装打扮、满面春光,不由得锁了眉头,问到:“怎么了?”
“我知道老爷嫌我人老珠黄,不想见我,但笛墨总也是老爷亲生的儿子,也要为他打算打算啊,现在二房出了事,咱们笛墨是不是可以……”
苏诚武不等她说完,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怒火中烧,开口骂道:“你懂什么!就知道惦记着这点家产,也不想想以后买卖怎么维持!苏家的买卖若维持不下去,你争来争去的那一点点钱又值什么?笛墨就是让你带的,才会这般见识短浅!给他介绍上海张家的小姐,他还有心情嫌人家长的不好看,也不想想张家在上海的势力!鼠目寸光!早知道这儿子就不该让你带大!笛墨若是有办法壮大生意,那还用别人说?他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不能,就守着这点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争来抢去的,有什么前途?!若都是这点算计,我看苏家算是气数尽了!”
笛墨母见苏诚武发怒,忙退了下去,隻得回到自己房中令做打算。
然而,不论苏家人怎样想办法,刚刚投资的北方大笔生意,到底是不行了,苏诚毅连连摇头,痛心地说:“虽然早知日本在北边闹的利好,却没想到,这么快啊!”
王氏更是垂头拭泪,她生长在沈阳,可如今家乡沦陷,父亲带兵撤守山海关,她心中自是无限凄凉。笛飞陪在母亲身旁,轻轻搂着母亲,软言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