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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施黛特意强调过,这是他们志怪话本子火遍全长安的第一步。

他倘若再胡乱了事,写出满篇叫人看不懂的字迹,不仅会辜负江白砚的故事,还把他们的赚钱大计扼杀在了摇篮里。

所以,他必须一笔一划、一撇一捺, 全都投入十二分的认真。

施云声:……行。

然后又瞪江白砚一眼。

施云声忿忿地想, 虽然这样写字很累很麻烦, 但施黛只是灵光一现,怀着想让他练字的好意, 才让他誊录话本子。

她没有坏心思,自然也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打扰他们堆雪人、还说些恐怖故事吓唬人的家伙。

手腕被施黛轻轻按摩,若有若无的酸痛感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惹人沉溺的舒适。

施云声任由她捏着,不知不觉,眉宇间戾气消退。

罢了,今日就当大发慈悲,勉强帮帮她吧。

“志怪话本的热潮,应该在新年期间。”

施黛满心期许:“等江公子的故事被完善润色、集结成册,一定能卖得很不错。”

以今天这种模式,既能完美发挥江白砚的才思,又可以督促她弟弟认真练字,谁看了不说一箭双雕。

阿狸:……

或许,这叫拉着他们俩共沉沦。

之后的三天过得风平浪静,直到第四日清晨,当施黛揉着惺忪睡眼踏入膳厅,在孟轲身旁望见一袭青衣。

睡意瞬间散去大半,施黛展颜笑开:“爹!”

——眼前正是从极北之地捉妖归来的施敬承。

这是个清隽儒雅的中年人,眉目柔和,风骨亭亭,因身着青衫、脊背笔直,透出韧竹般的挺拔出尘。

施敬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面上多数时候含着笑,不似刀客,更像饱读诗书的书生。

唯独那双眼,旁人只需凝神看上一瞬,便能察觉其中鹰隼似的锋锐之意。

杀气不显,锐意暗藏。

“黛黛。”

施敬承笑道:“快来让我看看,在镇厄司当差几日,可有累瘦了?”

施黛小跑到他身前:“您去极北才更累吧。北方的大妖实力如何?爹爹有没有受伤?”

她刚穿来的那几天,施敬承还没动身前往北地。施黛通过与他的相处,觉得这是个随和宽厚、对子女极为疼爱的父亲。

现在回忆起原主的全部记忆,对施敬承就更加亲近。

“你爹我身子骨好着呢,没受伤。”

施敬承笑笑,变戏法般抬起右手,掌心张开,现出一块莹白剔透的玉。

“这是极北山巅,被封冻数百年的天山玉。”

施敬承将白玉递给她:“握着有些凉,当心。”

施黛道谢后接过,指尖触到白玉表面,果然有股清寒之意迅速漫开。

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玉石上竟有淡白色寒气升腾萦绕,源于极北寒冰的多年浸润。

施敬承身为镇厄司指挥使,常常辗转多地降伏大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给家里人捎回大大小小的当地特色。

到现在,施黛卧房里摆满了火山口的淬火石、江南的春山画卷、南海瀛洲的海市杂物,甚至有千年凤凰妖的几片尾羽。

就,有种错觉,她爹降妖除魔之余,其实在九州四海公费旅游。

“好了好了。”

孟轲笑着催促:“用早膳吧,快凉了。”

施黛最晚来膳厅,此刻其他人都已落座,想必也收到了施敬承的礼物。

“我听说,黛黛、流霜和白砚已成一队。”

施敬承道:“黛黛资历尚浅,可有给你们添麻烦?”

施黛正欣然自乐大快朵颐,将一块曼陀样夹饼放入口中,闻声长睫倏动,抬起一双明澈杏眼。

糟糕……是教导主任突然进行随堂小测的感觉!

沈流霜见她这副模样,无声扬起嘴角:“怎会添麻烦?黛黛的符术颇有进益,傀儡师一案中,她起了很大作用。”

颇有进益,很大作用。

阿狸蜷缩在施黛怀中,对沈流霜说出这种话毫不惊讶——这是位没什么原则的典型妹控。

江白砚语气淡淡:“嗯。”

他被施敬承以弟子的名义留在施府,归根结底,并非施府中人。

孑然一身久了,江白砚并不习惯这种热闹嘈杂的场合,旁人的笑声只令他感到无趣与不解,心中烦闷,想要去砍杀点儿什么。

在以前,当这家人言笑晏晏谈天说地时,他往往安静坐于桌边,只在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这样的伪装,江白砚习以为常。

漫不经心看一眼施黛,江白砚很快挪开视线:“施小姐天赋不错。”

他这话说得随意,不过是随口一提,显然没存几分真心。

阿狸还在琢磨着话里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就听施黛欣愉笑道:“谢谢流霜姐姐,谢谢江公子。你们比我厉害多了。”

然后欢欢喜喜连吃三大个玉露团。

阿狸:……

很好,她根本没打算去分析真假,全盘接收。

真是毫不内耗。

江白砚垂眸不语,许是嗤笑她的天真,半晌,极轻扯了下嘴角。

“对了。”

施敬承道:“关于血蛊……我在极北没找到解蛊的线索,改日去问问藏地僧侣,看他们可有破解之法。”

江白砚淡声:“多谢师父。”

施黛动作微顿,咽下第四个玉露团。

血蛊这事,说来有些复杂。

当初江白砚被施敬承收为弟子、带回施府,引来了原主的强烈不满。

原主的心态,施黛其实能够理解。

江白砚来历不明,又和杀人如麻的邪修一起生活多年,双手沾满血污,算不得干净。

倘若江白砚是个心怀不轨的恶徒,将他留在身边,只会招惹祸患。

但另一方面,江白砚又必须得到施敬承的相助,从而查明江家灭门的真相。

两人之间的矛盾难以调和,于是在某天,江白砚主动找上原主,提出了血蛊。

说到底,原主只是个普通小姑娘,心中有猜疑,也有善意。

虽然对江白砚万分警惕,但……

倘若他当真是个好人呢?倘若……他当真只想调查出灭门案的真相呢?

她千方百计撺掇爹娘将他赶走,岂不是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成了罪人。

心下惊疑不定,原主最终答应了绑定血蛊。

这是个两全之策,既能确保江白砚不作恶伤她,又能让他跟在施敬承身侧,借助镇厄司的力量调查真相。

值得一提的是,血蛊由两人私下缔结,没告诉施敬承和孟轲。

原主明白,以自己爹娘的脾性,必不可能同意这档子事,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理所当然,第二天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施敬承与孟轲都是坦荡之人,对小辈,从不屑于施加这种近乎于枷锁的邪术。

奈何木已成舟,别无他法,只能竭尽所能搜寻血蛊的解药。

想到这里,施黛默默喝了口热茶。

邪修的术法冗杂多变,没有一脉相承的体系,血蛊应该如何去解,几乎没人知道。

不过……总能有办法吧?

她要是一辈子都和江白砚绑在一起,每隔半月给他喂一次血,那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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