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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对她的吹捧不置可否,施云声一边固定雪人的轮廓,一边小声嘟囔:“幼稚。”

一个勉强看得出形态的雪人即将完工,施黛抬眼,看向正欲离开膳厅的江白砚:“江公子要来吗?”

江白砚寻声回头。

施黛今日穿了身朝霞绸制成的折枝红裙,因蹲在地上,裙摆逶迤散开,花瓣般将她托映在中间。

当她开口,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于眉眼间交融聚散,薄纱一般。

在冷寂冬日里,如同一抹醒目的墨。

江白砚也没堆过雪人,与施云声不同,他对此毫无兴致,更不会因为施黛的三言两语,甘愿陪她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不久前的困惑再度涌上心头——

仅仅是用手堆弄冰雪的简单动作,他们为何能从中得到乐趣?这与江白砚所知的愉悦相差甚远,既没有酣畅淋漓的厮杀,也没有鲜血与痛意的纠缠。

施黛总能从身边的事物里,觅见令他无法参透的欢喜。

让江白砚恶趣味地,想要将这份欢喜剥离。

他本就是恶劣至极。

江白砚轻声道:“多谢施小姐。不必。”

“嗯?”施黛拭去一片鬓角的雪花,“你不喜欢?”

“并非不喜。”

长睫低垂,少年的喉音温润如珠玉:“只是……每每见到雪人,都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施黛偏头看他:“什么故事?”

施云声满心警惕,蹲在施黛身旁,悄悄瞪他一眼。

“一名妇人夜里归家,发觉家门大敞,屋内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被人洗劫一空——不止财物,连她丈夫也消失无踪。”

江白砚语气平平,因声音好听,有种娓娓道来的沉浸感:“蹊跷的是,院中不知被谁堆了个雪人。妇人因丈夫的失踪心乱如麻,对雪人并不在意,只当是街坊邻里孩童的闹剧。”

大概猜到一点儿情节里的猫腻,施黛面色微僵,眨了眨眼。

施云声在一旁听得认真。

十三岁的年纪好奇心正盛,他对话本故事听得不多、所知甚少,被江白砚几句话勾起兴致。

阿狸亦是晃了晃尾巴,等待后续。

“过了几日,冬去春来,雪水渐渐融化。妇人这才发现……院中那个来历不明的雪人,竟淌出了猩红水渍。”

一袭冬风掠过,瑟瑟生寒。树梢雪屑飞扬,如冰晶落下,哗啦作响,冷气横生。

江白砚神色依旧温和:“原来她的丈夫早就死去,被匪贼藏进雪人里,一直陪着她。”

施云声:……

施云声头皮发麻,咬牙切齿: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阿狸:……

雪白狐狸后背发凉,连打三个哆嗦:江白砚这疯子!!!

施黛听罢,却只是若有所思看着他,杏眼微光暗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不是被吓得太厉害,呆住了?

阿狸压下脊背上的凉意,带着些许同情地悄悄瞟向她。

旋即愣住。

很无解,很疑惑。

谁能告诉它,为什么听完这么个瘆人的、十足恶劣的恐怖故事……施黛居然笑了?

“江公子。”

黑黢黢的瞳孔轻悠悠一转,施黛扬起嘴角,眼神中多出几分期许的意思:“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故事吗?还有别的吗?能给我说说吗?”

江白砚:……?

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是“很不好”的预感。

一盏茶后。

书房之中燃着炭火,阳光和煦,暖意融融。

施黛将笔墨纸砚一件件备好,心满意足拍了拍掌心,斗志昂扬。

“经过傀儡师一案,长安城中,志怪话本子必然大行其道,赚得盆满钵满。这是我们的机会。”

施黛握拳:“江公子的故事奇诡莫测,一定能杀出一条血路,火遍长安。”

阿狸:……

它看不明白,它大受震撼。

没错,施黛听完那个雪人藏尸的故事,不仅没被吓到,还对江白砚的编排能力大加赞赏——

然后拜托他又说了几个诡谲残酷的小故事,决定开发成话本子。

差点忘了,施黛以前是警校预备生,看过不少刑侦科普和小说,哪会被这种故事吓到。

江白砚本性阴暗,自幼见惯腌臜之事,越是离奇的死法、越是残忍的情节,他越能信手拈来。

这叫专业对口。

当他提及各式各类血腥残忍的邪术。

施黛双眼晶亮:“江公子见多识广!”

当他说起“厉鬼一直贴身藏在身后,所以哪怕主人公翻箱倒柜,也始终无法发现它的行踪”。

施黛轻快鼓掌:“嚯呀,奇思妙想!”

几个故事讲完,阿狸与施云声双双被骇得面色微白、神情复杂。

唯有施黛大受鼓舞:“江公子,大才。我们的畅销话本子就靠你了,在这个新年,一起赚大钱。”

江白砚:……

他不至于惊讶,只是有一点点茫然。

是真的很茫然。

江白砚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施云声少有见他吃瘪的时候,心中大为爽快,只恨不能当场舞刀助兴。

沉默片刻,小孩抿下唇边笑意,学着施黛的话,极尽阴阳怪气:“嗯,好故事,大——才。”

一句话说完,陡然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

为什么他姐姐,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也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江公子肩头有伤,不便握笔。”

施黛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小弧,眯了眯眼:“云声既然喜欢这些故事,不如由你来誊录吧。正好……练练你的字。”

一切都是最好的归宿,最好的安排。

施云声:?

施云声:???

施云声不懂,也不明白,半柱香的时间后,书房里为何会是这种局面——

江白砚面无表情,语调里听不出情绪,第一个故事已讲到大半:

“厉鬼嘶声道,‘你我一母同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害我至此,定要偿命’。”

而他同样面无表情,幽幽看窗边的施黛一眼,用潦草的字迹,竭尽可能一笔一划地认真写: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目睹一切的阿狸:……

江白砚此人心如蛇蝎、阴鸷不堪,脑子里尽是阴暗杀伐的念头,如同一朵看似绮丽的花,内里早已破败腐烂。

但此时此刻,这个事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施黛……好像真的有点儿东西!

江白砚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 一共讲述了三个故事。

每个故事,都充斥大量的灵异怪谈、凶险追杀与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

“丝丝入扣,环环相连, 逻辑清晰。”

施黛非常满意, 为他斟满一杯热茶:“不愧是你。好精彩!”

江白砚垂眸不语, 微不可察蹙了眉。

他在血肉堆砌的炼狱里长大, 所思所想皆与常人不同, 心底那些阴晦的思绪宛如泥沼, 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施黛她究竟怎么想的?

“云声今日的字也有进步。”

端详一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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