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正因此,他眼神中的冷淡也被折去几分,透出万般厚重、压抑的复杂情愫。
那情愫如旺火一般烧过来,几欲将她吞没。
蔺岐直视着她,迫着自己问出口:“昭昭,你知晓我缘何进了魔窟?”
知晓他是被太崖所骗,知晓他断送性命后便会忘尽前事,也知晓他甚有可能再没法出来?
奚昭不知他心中所想,点头后应道:“知道啊。”
太崖与她说过,是他自个儿选择进去的。
看来那魔窟果真凶险,十天不到就把人折腾成这样。
不过看他这样似已恢复了修为,而且好像还长进不少。
蔺岐默了瞬,最终却只应了声好。
知晓也无妨。
他已不在乎了。
他抬手作剑指,赤红气流在指间缠绕,化成一道符箓。
“用此符可去陵光岛,届时去留皆在你。待杀了太崖,再去找你。”他稍顿,“——若你还愿见我。”
不是!
等会儿!
奚昭面露错愕。
怎么就要杀太崖了?
不等她问出口,忽有一把利刃破开房门,径直穿透了那尚未完全成形的符箓,将其钉死在墙上。
霎时间,房中仅能听见微弱的剑鸣。
破了个大口的房门从外敞开,随后,月楚临走了进来。
他刚开始进门时,奚昭还没认出他。
浑身沥血,白净的衣袍也被血泡得透红。
他低喘着气,面上还带着浅笑。
“蔺道长,不知要往何处去?”他手指微动,墙中剑便散作银白气流。在飞入他手中后,才又化作剑身。
蔺岐往前一步,挡在了奚昭身前。
“还望月公子让路。”
他俩说话的间隙,奚昭忽感受到体内的魂锁彻底解开了。
但还没来得及心喜,她便觉喉间涌起股腥甜,右手指尖也在隐隐作痛。
也是这时,月楚临身后又出现道身影。
是太崖。
他比月楚临好不到哪儿去,甚而伤得更重。血顺着右手不断滴落,两三息就蓄出一小滩血洼。脸上也是,沾了半脸血,仅能睁一只眼。
“见远,尚未分出高低,如何便走了?”他扫了眼房中景象,一眼便看见蔺岐身后的奚昭。
探到她体内的魂锁已要解开,他眼尾稍挑,低笑着说:“见远,恐怕如不了你的——”
话音未落,那戏谑笑意便凝在了脸上。
从他的视角望去,清楚看见奚昭的手指像是被重锤打碎了一般,渐碎成齑粉。
再不复平日里的从容落拓,太崖的眉眼间沉进些许慌惧。
他顾不得手臂上的伤,一把推开了挡在前面的月楚临,快步上前。
“昭昭!别动,别动。”太崖催动妖气,试图将她整个儿包裹起来。
见他近前,蔺岐原还有所提防,甚至已经提起长剑。
直到发觉他神情中的异样,他才跟着往后看去。
只见奚昭的半只手都已破碎成齑粉。
淡黑的妖气笼罩其上,却根本延缓不了些许。
一阵强烈的窒息感陡然掐住喉颈。
有一瞬间,蔺岐什么声响都听不见了,眼前发黑,脑中也轰鸣不止。
“昭昭!”他脸上的血色一时褪得干净,手中长剑也砸落在地。
奚昭后知后觉地垂眸。
看见那半碎的手掌后,她再压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
腰身微躬,便呕出一大口血。
她的眼中划过丝茫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是绯潜给她的那东西在起效。
肯定是因为魂锁解开了。
不过跟他说的不同,她仅感受到微乎其微的痛意。
就是根本控制不了吐血。
她下意识紧捂住腹部。
又吐出一大口血后,她抬起眼帘,隔着身前两人的缝隙,望向月楚临。
却见他脸上笑意尽失,仿佛石雕般僵立不动。那素来含笑的眼眸,现下竟被悸恐占满。
不是。
她又开始止不住地呕着血,心里直犯恼。
月楚临在这儿,她怎么跟太崖他俩解释啊!
太崖捉住她的腕,送进一股妖气。
奚昭反握住那手,捏了下,借此以作提醒。
但他并未察觉,只当是她疼得受不住了。
他竭力压下几乎淹没心头的惧意,对蔺岐道:“是解禁反噬所致,玉衡,入气。”
解禁所致……
僵立在门口的月楚临陡然回神,瞳孔一阵紧缩。
解禁所致?
是因他?
是因他种下的魂锁?
莫大的恐慌忽从头压下,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所有意识。
他往前一步,落步却如踩着空气,根本没法儿站稳。
站在屋外的鹤童眼见着月楚临进去了,神情更为焦灼。
怎么还没回来?
他望一眼沙尘飞扬的破败院落,又看向院子外。
小径上空无一人。
方才太崖与月楚临相斗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使他更为害怕。
数十年前,月楚临确然肃清了月家怀有二心的旁支。
可都是暗箭中人。
神不知鬼不觉间,月家的旁支就被逐渐清理干净。
而不像今日这般,弄出震天撼地的气势。
月楚临毁了那结界后,他就连忙用玉简联系上了月郤。
后者说会用瞬移符赶回。
但已快一个钟头了,还不见人影。
再捱下去,真得闹出人命了!
他急得直在院中打转,正犹豫着该不该进院子里看一眼,就远远瞧见一人过来了。
正是月郤。
鹤童大松一气,赶忙上前:“小公子!大公子就在屋里,还有道君。您快去拦一拦吧,再打下去整个月府都得毁了!”
月郤一步不停地往里走:“发生何事了,怎的打起来了?”
“道君来找奚姑娘,被大公子知晓,原想拦住他。可那道君不知设了什么禁制,将大公子给关了起来。”鹤童急急忙忙地在前面引路,快至门口时,他忽看见了里面的场景。
望清房中景象的瞬间,他的心陡然重重跳了两阵,脑中仅剩了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月郤看见。
他倏然回身,想拦住身后人。
却慢了一步。
月郤大步一跨,从他身旁进了屋。
眼看着月郤即将进屋, 鹤童头皮一阵炸麻。
他往前一拦:“等等,小公子——”
但他到底个头太小,月郤越过他, 一眼就看见了房中景象。
天光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