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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却是旧云雨
在嫁给苏继承之前,思琪家中也常听戏,隻不太听昆曲而已,所以她从前对小玉楼并无深刻印象。嫁进苏家那天,思琪听见过一个温雅的声音在台上唱柳梦梅,她便多留了心。过后,苏家只要请戏班,往往少不了小玉楼,思琪便与他打过照面。
苏家的生意做的很大,苏继承作为长房长孙,自然十分忙碌,每日周旋于各种生意往来,应酬不断,故而对思琪关心甚少。思琪一心想多亲近笛飞,可笛飞平日里也不在家,少数在家的时间,又只和芝荔在一起谈诗词、聊昆曲。思琪素来知道笛飞喜欢这些,但她自己虽然也识字,到底不如笛飞自幼读书长大,对昆曲也知之甚少。故而为了能多跟笛飞说上几句话,思琪便常常听听戏,散戏后又多找小玉楼讨教一二。但小玉楼却会错了意。那个年代,富家太太养一个小白脸的事不少,尤其像小玉楼这样的当红小生,从来不乏追求者,他便以为思琪也是这样的太太。比起其他人来,思琪长相清秀,年纪又轻,苏家更是家底深厚,思琪本身也出身大户人家,向来出手阔绰,小玉楼自然对她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思琪意识到她和小玉楼关系有些不同寻常,便想要躲开他。
直到几天前,思琪和绍兴其他大户人家的太太一同去听戏,戏散后,小玉楼穿了一身少见的粉色西装准备上车回家,一位太太见到,忙笑道:“这粉色西装甚是少见,小玉楼老板穿着倒真是格外的精致好看。”
听见“粉色西装”,思琪不由得愣了一下,忙回头看时,小玉楼却已经坐进了车里,一个英俊的侧脸加上笔挺的粉色西装,思琪不由得失了神,面前这个坐着的人恍惚间与多年前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弹琴的笛飞缓缓重合在了一起。思琪的眼神中多了些失望后的沉沦。
当晚,思琪便出现在了小玉楼的家门口,自然是月色撩人间,巫山云雨,春意无边。
这天下班后,笛飞从学校回来,见芝荔在家中闷闷的,便拉她去听越剧。芝荔冷笑道:“你也不必这样,想起了便找我来玩一阵子,想不起了就罢了。”
笛飞有些摸不着头脑,忙赔笑道:“我这阵子忙,不常来看姐姐,姐姐生气了?我错了好不好?”
芝荔依旧冷淡,笛飞有些摸不着头脑,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你心里在别扭什么?我虽说是忙,却也日日过来,偶尔晚饭后不能来,也一定惦记着遣丫头来跟你说一声的。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又不肯跟我说,我每日疑神疑鬼,猜来猜去的,还是免不了惹你不痛快,何苦来?你直接跟我说说不好吗?”
芝荔心里却想着:“你日日来看的是我吗?每次来东院,必先去赵思琪那里说笑半晌,才再做做样子在我这里走一遭罢了。”于是冷笑一声道:“哪里敢日日劳烦二小姐来看我,你不来也是自然,不必惦记着。”
笛飞顿时气的红了脸,却不肯开口对芝荔说重话,隻得又强压着怒火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芝荔本想说出自己的不痛快,却又觉得,笛飞去看看嫂子也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再说,以自己这样的身份,怎么还有资格说嫉妒的话呢?便赌气地喊道:“剪烛,把烟枪给我拿来。”
这下笛飞彻底急了,语气重了些道:“不是说了要戒烟的吗?你跟我赌气,我认了,何苦作践自己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愿意作践。”芝荔含泪赌气道。
此时,剪烛拿着烟枪进门,笛飞看着剪烛拿来的烟枪,气不打一出来,一把夺过,想摔了它,却又定了定心神,忍了下来,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她知道芝荔一个人闷在这个牢笼一样的大院子里,她也并没有好办法能拯救芝荔,半晌,她叹了口气,无力地把烟枪递给芝荔道:“罢了,随你吧。”然后转身离去了。
之后的几天,笛飞都没有再来找芝荔,也就不再来东院了,芝荔细细回想,才慢慢领悟了其中的意思。王氏夫妇定是不喜欢笛飞总来找自己的,笛飞去找赵思琪无外乎就是为了给父母有个交代,不然,为什么两个人吵架后,笛飞也不再去见思琪了呢?想到这里,芝荔不由得有些后悔,以笛飞的学识和家世背景,并不一定要留在绍兴教书的,想必王氏也是对女儿有所安排的,不然也不会非要给她一部分上海轮船公司的股息,笛飞定是百般恳求才能说服父母,找了个清闲的教书工作的。自己内心深处从来不敢认为笛飞会为了自己做多大的改变,以至于人家已经为自己考虑良多,自己却不肯领情。想到这里,芝荔不由得后悔起来。
于是,芝荔吩咐剪烛道:“你去西院看看二小姐在忙什么?今晚城南有越剧,问她要不要去看。”
晚上,笛飞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又拿了一件西装长外套,芝荔穿一身暗红色旗袍,煞是好看。走之前芝荔问笛飞:“何必拿一件外套?并没有那么冷啊。”
“姐姐身上穿的单薄,咱们又开的是敞篷车,我怕回来晚了风大。”笛飞笑道。
笛飞开了自己的敞篷车,隻带了芝荔一人,便往戏院去了,路上,芝荔想到自己还是第一次坐笛飞的敞篷车,可思琪却在这车到了绍兴的第一天就坐过了,心里便有些不快。笛飞看出来后,有意逗芝荔开心,便说了许多笑话。
“姐姐冷吗?”笛飞开口问道:“之前总不敢开这个车带姐姐出来,是怕风吹,阿姊又一向有头痛的毛病,再添了病痛反倒不好了,今天天气倒还算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