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孙卓感受到的是一种与自己毫无关连的善意、美意、暖意。心灵,是不相连的。只有老板,才能直达她的心坎,他们熟知对方,清楚对方,他们是心灵上的友伴。一直有人确认孙卓身边有一个男人,很多人见过,他风度翩翩,有着沉郁的魅力。只是,没有人能提供证据,没有人指得出他的背景和身份。这种传闻,令孙卓的人生更富戏剧性。她是名女神,可望而不可及,不是一般人能染指。她与她的私生活,都深不可测。一般人可以做的是,只有膜拜。有一回,孙卓应邀到传媒大亨的派对作贵宾,那个派对布置得如摩洛哥王朝,纱幔处处,飘扬的幕幔中,到处是酒与肉,一伸手一提腿,便有下人送上来。孙卓与其他宾客一同喝得醉醺醺,她娇笑她软软躺到贵妃床中,传媒大亨抱住她的腰肢,凝视她的美貌,禁不住,他就对她说:“为了你,我下半生甚么也可以不要,只要你一声吩咐,我就去做。”孙卓听入耳,反应是格格格地笑,继而伸腿把男人踢到地上,男人愕然极了,但孙卓是理所当然的,她要求:“你跪拜我。”男人抬头,望向她的脸,她的表情好认真。然后,他决定,照做。他跪在地上,作第一次的朝拜。把头叩下的时候,还有点不情不愿,但当第二次第三次重覆之时,他又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兼且曼妙无比。何曾有过女人要他下跪朝拜?一旦出现了,他只有觉得趣致动人。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他甚至叫出声来,真是身心舒畅。孙卓接受着朝拜,仰脸娇笑,漫天的薄纱,烛光处处,只差一点,她便会误会了自己是古代的公主,又或是女神。被人跪着来叩头,真是快乐。只是,这些人,除了用来叩头之外,还可以用来做甚么?又再想念起老板了。他在一个虚假的空间内,可是,最真实的却又是他。这就是孙卓的日子,她得到了她的成就与荣耀之后,她再想得到的是,老板。终有一天,她会不再稀罕世上任何的虚荣,或许那一天,她会出外想要点甚么。得到老板的话,她甚至可以得到永世呢!谁知。而最紧要的是,她的心中一直有着他。就在歇息于传媒大亨名下的摩洛哥王宫中时,老板从蒙眬中现身。孙卓正在床上辗转,喝得太多,头便痛,也乱作梦。模糊地张开眼来,看见老板坐在房间中的座椅内看书,她便爬起来。“老板,你来了”她说。老板说:“玩得够尽兴吧!”她疲倦地笑:“胡胡混混。”“今天的报纸已报道了,传媒大亨以三百卡美镄向你求婚。”老板告诉她。“是吗?”她拍打自己的头:“他没有啊。但如果他真是那样,我也会拒绝。”老板微笑:“三百卡美钻,是稀世珍品。”她溜了溜眼睛,笑说:“也是的,不要用来镶戒指,用来做皇冠最好。然而戴得了多少年?最后,说不定,典当了给你。”老板笑:“看得真通透。”“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可能性。”孙卓说。老板望着她,她已比他第一次看见她之时成熟了许多,十四岁至三十岁,她经历了与得到了的都多。然而,似乎心里仍然坚决。他问:“你一点也没后悔当初的决定?”孙卓说:“没有。”老板说:“就算你不要爱情,但你也可以结婚的。你失去的,只是爱情那一部分。”孙卓依样摇头:“不要,通通不要。”她有那份此至不渝的神色,眼睛内半点虚弱也没有,老板便非常安心了。“那就好了。”他对她说。她听见了,有半点愕然,她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想问清楚点,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于是,她决定细细在心中组织一下,然后这样发问出来:“我不想要所有男人的爱情,因而你就觉得好了?”老板想了想,继而点下头来。孙卓的心中“啊”地叫了出来,是窃喜了!会不会是因为他会妒忌?会不会他认为他们也衬不起?总之,她不要世间的爱情,他便安心了。那么,老板究竟会有甚么安排?孙卓摒住气,望着老板。老板却说:“我要走,我只是刚巧路过。我准备到罗马去。”“是吗:”孙卓呼出一口气。他似乎没打算告诉她些甚么。“玩得开心点。”老板说。她点下头来,笑容灿烂,然后,老板便离开了她。孙卓躺回大床上,翻了翻身,用枕头压着脸,她的笑容仍然在,为了自己的猜测而莴兴起来。其实,她甚么也不知,她只知,老板对她好,将来,她一定会有更好的路要走。老板也一定知道她的心意吧:她把脸由枕头神出来,一整个心的快乐,都反映到脸上去,今天,她比平日,脸上更有光彩,更迷人。忽然,在清晨的这一刻,孙卓感受到幸褔。幸褔是得到一个心愿后,再得到另一个。“唉。”幸褔得,她要叹气了。老板的行程,目的地是罗马,他到罗马去,并不是为了游览,又或是接见客人,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罗马有庄严的大教堂,意大利人百分之九十都信仰天主教,梵帝冈又是咫尺之间,偏偏,老板要见的人,却约会在这样的地方。地点更是位于小街的一所小教堂旁,老板走进那小街,迎面而来的是踏单车的人,与及半天晒晾的衣裳,还有过街走的狗儿。不阴深不沉重,反而热闹富人气得很。今天,老板依然不能走进教堂,临近教堂也有种心脏会在下一秒停顿的恐慌,他只在教堂外对面的小巷走过,冷不防的,就有人叫停他:“韩诺。”老板转头,在接下来的数秒,他看见一名地道意大利男人外形的人,他说:“你来了。”老板正要回话之时,此人的外形迅速变了另一副模样,由意大利男人,变作金发碧眼的西方美女。西方美女说下去:“我们想问你一件事。”说过后,西方美女变成印弟安部族的中年妇人。在这不断变更的人之前,老板说话:“有甚么可以帮忙阁下?”印弟安部族中年妇人,变成棕发的小男孩,年约十岁。小男孩说:“我们想问你一个灵魂的下落。”小男孩变成东方人外形的大男人,继而又变成衣着跟贴潮流的黑人。老板说:“哪一个灵魂?”黑人说:“你知道一名--”黑人变为南美洲种族的年轻美女,她说下去:“叫做三岛的人的灵魂的下落吗?”“三岛”老板搜寻印象:“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南美洲美女变成东方血统的老公公:“但你仍然记起吧!”“是的。”老板说:“我记得他。”老公公变为北欧血统的小女孩,她头戴维京人的帽子。“但灵魂呢?”小女孩又变作新畿内亚土人模样的壮男,他说:“我们得不到。”老板细细想着,然后,他记起了:“那是我的拍档,那年代,她负责储存典当物。”土人说:“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士人变为一般白种男人的模样:“我们要你清楚处理这件事,要不然,请你换一位拍档。”老板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答应:“我会好好处理。”最后,白种男人变为年迈的意大利老婆婆,她抱着一个大藤篮,篮中有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她递给他一朵玫瑰,然后说:“一百里拉。”
老板拿出金钱,放到她手心,她说:“祝你好运。”按着,她佝慺地转身,抱着花沿路走下去。望着老婆婆的身躯,老板的心盘算着,如何把阿精叫回当铺。他自己先赶回去,直奔到地牢,搜索三岛的位置,在木架旁寻寻觅觅,他看见这位故人的典当物,当中,有一个小木盒。他打开来一看,果然,内里完全没有放上过灵魂的痕迹。木盒旁边的玻璃瓶,是阿精用来在书房盛载灵魂的,正确步骤是,把玻璃瓶带回地牢后,便要把灵魂放进木盒内,这样子,灵魂便能被收下。阿精冒失做少了一个步骤,灵魂于是就由玻璃瓶中溜走了。白白做了一单交易。老板走到阿精的行宫。老板一直吩咐仆人把这些年来没有女主人的家打理得亮丽整齐,以备随时让她回来居住,然而,除了那一年在孙卓的演奏会中碰过她之外,阿精都无影无踪。有些事情,他想告诉她,他想要她知道,但她都不回来,他怎样才可以告诉她?今天以后,她回来的话,第一句会转进耳内的,是他对她的责难。她若然再冒失再不小心再迷迷糊糊,他对她有任何计划,也实行不到。离开了这些年,这房间内,她的气息已逐渐微弱,老板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