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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节

 

李敬思稍松了口气,想着薛凌一贯好作场面功夫,估摸着也就是丫鬟提了句永乐公主让她置气。当下佯装斥责了两声,赶紧让人退下去,又邀薛凌往花厅,说是饭菜已经好。

薛凌撇着嘴起了身,与李敬思擦肩过时轻道:“看吧,丫鬟都瞧出来了,李大哥还不放在心上。”说罢走在了前头。

李敬思沉沉出了声气,没答话,跟着薛凌一路到了饭桌。瞧桌上好像确然都是些时鲜,别无贵物。然抛却心头不利索,吃着倒也爽口。

零散再聊了些闲话,饭饱之后,薛凌忙打着嗝说要告辞,那厢丫鬟拎了锦盒来。瞧不出材料,但见上头是贝母嵌的八仙图,八仙对八鲜,很合今日的景。

李敬思笑道:“给,你爱吃,带些回去。”这会子也不嫌弃槐花不槐花的了,反道:“虽路边多见,我这却是现成的,省了你命人去摘。”

说着献宝似的接了那盖子,里头居然还有内层,他指着与薛凌道:“瞧,这玩意可真是讨巧,用的是南地来的天丝棉做了里子,可以隔热防寒。既不会烫着手,又可保温。你这会子拎回去,半夜吃还是热乎的呢。”

薛凌眼前一亮,接了手道:“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以后出门也让底下做些好菜放着,省了一路凉水就饼子啃。”

李敬思笑道:“那你等等,我吩咐库房再取俩盒子来。”

薛凌忙推道:“行啦行啦,连吃带拿,哪有这回事。难不成,李大哥觉着我是买不起这盒子了,瞧不上我来着。”

“你这可是冤了我去。”

薛凌拎了拎盒子,笑道:“走了走了,天都要黑了。”

李敬思跟着相送,二人直至园门口,再没提永乐公主之事,倒是薛凌交代道:“苏凔近日抱恙不朝,若有不妥,还要李大哥帮他周旋几句。”

李敬思连声应答:“那是当然,你不说我也要顾着啊凔的。”

薛凌心满意足上了马车,车夫扬鞭时,她从窗口探出头,见李敬思还站着,笑道:“李大哥赶紧进去吧。”

李敬思答好,二人就此作别,天边晚霞绚烂,看样子,明儿也是个大好晴天。她再没提那秋千之事,由得李敬思想拆便拆。

当真是相处久了,狼和兔子都有几分情谊在。自去年结识永乐公主,又因黄家事与她多添亲密,倒忘了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不是个好东西,如今又是一粒废棋,何必想法设法让她如意。真若不识好歹,还不如消失了干净。

薛凌又记起齐清猗来,只说这蠢货不知是走到了哪。她忧心了一瞬战事,却想着齐清猗两不得罪,又有多人护送,该不至于出乱子。

许是宫里新添丧事,街上较之前两日多添萧瑟。幸而逸白办事周到,驾车的正是薛凌说喜欢的那个男子,今日始知,人姓张名二壮,听来便知是父母随口一说。

有了这么个人坐在前头,一路耳朵都没清净。薛凌听他先夸李府气派,又说李大人真是平易近人。

走出一段路,便说街上冷清,今年流年不利。又走几步,突而兴致高昂,说幸亏当今皇帝英明,连带着不忘夸薛凌宽厚,说白先生特交代给他涨了月银。

薛凌倚在车窗处笑,她是宽厚,趁着那男子兴致高的当儿,温声将盒子递了出去,笑道:“今年新作的碎玉糕,可好吃了,你尝尝。这里头有天丝棉的料子保温,大半夜也不会凉呢。”

张二壮手忙脚乱,喝停了马,靠在路边双手来接。本说是要带回去吃,薛凌催着他尝,盛情之下,见人毕恭毕敬捏了块在嘴里。

嚼罢一口,却是大失所望:“这不就是刺槐苞子,乖乖,这盒子都能买百十颗树来,我当真是碎玉来。”

薛凌忍俊不禁,刚要笑,见张二壮貌若疑惑又咬了一口,好像是怀疑他第一口吃错了。

她耐着性子等,以为这人该再说出什么傻话来。不料张二壮说的是“还真是槐花,这怪了,六七月份才有的东西花,这才二月怎么就上桌了。”

他这才意识道自己没见过世面,忙不迭跟薛凌赔罪,夸着京中各家富贵,真不愧是李大人府上流出来的东西。

好似这东西,若六七月份作糕,那就是寻常东西贱如土。偏它二月上了桌,那就身价百倍贵如金。

薛凌撤了手,仍由帘子滑下来挡住视线,语调倒还活泼,催着车夫道:“快些回去吧,天黑了不好。”

张二壮忙盖上盒子,再次催了马。薛凌复靠在车厢上,晃晃悠悠等回园。真是些怪事,她想。槐树究竟几月开花,自己也不识得,以前又没吃过这玩意。

可二月也好,七月也罢,不都是个槐花么。

李敬思也怪,明县渔家出身的人,连槐花几时开都不知道了,还在那得意洋洋称春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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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

薛凌轻叹了口气,想着李敬思官大谱大,忘了槐花何时开也正常,自个儿还生来就不曾留意这玩意儿几时开,人家无非往前走,怎么就自个儿天天往回看。

外头车夫还在念叨,说的是今日不见壑园小厮跟着,姑娘到底是个姑娘,独自一人往李府走,传出去就是瓜田李下,搁在寻常人家,哪里得了哦。

她半眯着双眼,仍旧是靠在车窗上,既没答话,也没喊人住嘴。有这么个蠢货念念叨叨,说的是些芝麻谷子大点事,语气却跟天塌了一样,真是有意思。

薛瞑曾问,这人蠢笨,何必留着。

蠢笨有什么不好,唯有在蠢人面前,那根日日绷着的弦才得片刻松弛,像极了呕心沥血的帝王,养两个只会歌功颂德的谄臣。

为求戏真些,回到壑园,薛凌不忘遣了个人去跟逸白只会一声,说是沈元州那处并无大碍,不必放在心上。

数日一晃即过,人不在身边,方知重要性。薛瞑离京几日,院里越发无趣。含焉忙的饭都顾不上吃,晚间来给个总账目也是匆匆忙忙。

薛凌本备了些说辞,类似旱则资舟,水则资车,如今正是各方动乱,备粮也是合乎其理。然含焉并未问起过,账目上大衷米面来往所为何事,盐铁去送又为何人。

不问也好,省了唾沫。

十四日午后,她已在拾掇东西,打算下午往隐佛寺给老李头烧香,晚间就此住下,第二日直接去霍云婉处即可。

这几日天晴,园中花香犹盛。消息又多传了些回来,垣定仍未城破,只是战事一日惨过一日。第一批抽丁悉数造册,全部赶赴垣定,从西北调回来的兵,亦往垣定进发。

魏塱是想以人多胜人少,死困垣定。天家正统,有各地支援,钱粮皆是不缺。黄承誉身为逆贼,困守孤城,若黄家其他地方的兵力不能来救,城破早晚而已。

而安城文书,则是胡人势猛,沈元州有意兵退乌州。这些俱在意料之内,是而逸白只是传了话,都没亲自与薛凌商讨,或然也有等她见过霍云婉之后再说的打算。

另来是昭淑太后下葬一事,说来凄惨。古语入土为安,然眼看着二月过半,不日即是梁成帝忌辰。文武商议,昭淑太后是要入帝陵的,莫不如干脆多等两天,忌辰再开地宫,送太后与先帝同归。

如此一算,昭淑太后还得在冰棺里躺好些日子,得亏不是盛夏。魏塱不知是对此提议如何看待,只自从上回司天监算准天数,显然这位天子对司天监颇有倚重。

开卦问凶,正是大吉之兆。薛凌听得笑,毕竟梁成帝死在哪天,那天一定是个好日子,不然这话怎么编啊。魏塱几时埋他老母,也算不得大事,就这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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