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头一回,嫣然觉得暑假好无聊不,是该死的无聊死了!巧然要参加暑期辅导,宋语白也要开始上三年级的数学课,就从这个暑假开始,还有一、二年级的重修课,所以,唯一闲闲无事干的只有嫣然,而她甚至不被允许到学校去探老公的班。好吧,那她去打工好了。但“不好,在巧然顺利考上推甄之前,你最好把家务打理好,免得她分心。”“打工就跟上课一样,我还是有时间打理好家务啊!”“从这个暑假开始,我希望暂时不要让巧然负责任何家事,直到她考上推甄为止,而打工多半要轮班,也不会在周末假日轮休,这会造成大家的不方便。”“”算了,算了,起码晚上她还可以和老公好好聊聊,特别是周人杰的问题,她一直想跟他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才好,那种问题她一个人实在处理不来。可是宋语白一进房里来,嫣然便瞄了一下时钟。“十一点了耶,老师,你跟巧然到底在干什么呀?天天混到这么晚!”“确认她的志愿。”宋语白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还在确认?“你们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嫣然贴在浴室门外大叫。“都四个多月了,你们天天都确认到这么晚,居然还没确认好,她是乌龟啊?”“她比较谨慎。”“我说她是在找麻烦!”没有回音,淋浴声太大,嫣然干脆开门进浴室里去,透过浴帘望着模糊的身影。“明天开始,我也跟你一起去帮她确认好了,保证一个晚上就!”浴帘后,宋语白在洗头。“你不要来捣蛋。”“捣蛋?”嫣然愤怒的抗议。“喂喂喂,老师,别忘了我也是过来人喔!”“她跟你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嫣然气唬唬的冲口而出。“我已经不再是那种能够吸引你的纯情高中生,而她依然还是天真无邪的清纯少女,所以你宁愿跟她在一起吗?”话一出口,除了淙淙水声以外,浴室里是一片窒人的静默。突然,浴帘狠狠地刷一声拉开,几乎要被扯下来,同一瞬间,嫣然转身跑出去,浴室门砰一声关上她为什么那么说?她为什么那么说?不知道!不知道!她不知道!也许也许是因为她太寂寞了,四个多月里来,每天晚上他都跟巧然一起待在书房里做不知何时才会有结果的“确认”把她一个人关在外面傻傻的等待,直到睡前他才会出来,而她也才有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然后睡觉他们甚至四个多月没有任何亲密关系了!也或许也或许是因为她想要独占他却又不被允许,因为他不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巧然的姊夫,还是学生们的老师她唯一能独占他的时候,是在他睡觉的时候。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她只知道她必须在一日之间从少女变成大人,这不能怪他,因为妈妈的病不是任何人的错,而既然她是姊姊,她就必须承担起一切后果。她只知道他原是计画在她大学毕业之后再和她结婚,却不得已提前在她上大学之前就结婚,省略了所有男女交往时那种令人向往的甜蜜过程,这也不能怪他,因为现实状况不容许他按照计画进行。她只知道他们没有新娘礼服,没有婚礼,没有蜜月,没有新婚期,甚至没有正常的婚姻生活,这更不能怪他,因为他们的情况特殊,不得不跳过那些女孩子最渴望的浪漫梦想。她只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永远都会夹着一个巧然,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巧然是她最最亲爱的妹妹,是她的责任,也是他的责任,他们谁也丢不开这份责任。她知道,她全都知道,但是但是匆匆自浴室出来,宋语白发现嫣然不在卧室里,随手拿套休闲服穿上,刚离开卧室便碰上巧然。“老师,怎么了?姊怎么突然跑出去了?”跑出去?宋语白急忙回卧室胡乱穿上鞋子,拿了车钥匙和手机又冲出卧室。“巧然,我出去后就把大门锁上,任何人按门铃都不准开!”“我知道。”巧然望着宋语白飞奔下楼的身影。“姊夫,明天是周末,带姊出去走走吧,姊她累了。”宋语白回眸瞥她一眼,点点头,拉开大门出去了。巧然慢吞吞走下楼,锁上大门,前后仔细检查一遍门窗,再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默默注视著书桌上摊开的课本,脑海里悄然浮现妈妈去世前的交代,单独针对她一个人的交代巧然,虽然你是妹妹,但你比嫣然坚强,所以这些话我只交代你一个人就算有你姊夫的帮忙,嫣然还是无法承担起所有责任,即使如此,因为她是姊姊,她仍然会勉强自己一定要承担下来,愈是痛苦她愈会强迫自己忍耐,然后,早晚她会被她自己的逞强拖垮,她会崩溃因此,你必须尽快让自己站起来,让自己能够脱离他们独立,这样你姊夫才能够专心呵护嫣然其实不用妈妈交代,她也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因为她比妈妈更了解老姊的个性。表面上嫣然是坚强的,是乐观的,甚至有点豪爽,但其实这些都是妈妈逼出来的,从爸爸去世那天开始,妈妈就老说她是姊姊,要她承担这承担那,于是她便习惯任何事都先承担起来再说,也不管她是否有那种能力承担,无论有多少痛苦,她都会深埋在心里,连自己也装作不知道,好像根本没有那一回事。所以,老姊并不是逞强,也没有强逼自己忍耐,而是根本不去正视自己的痛苦,她只是把它们深深的埋藏起来,然后,愈积愈多、愈积愈多除非能放下所有的负担,不然总有一天老姊一定会爆炸!就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她才希望能够确实找出自己真正想走的路,一旦确认之后,在考上大学的同时,她就会要求搬出去住,除了学费之外,不再依赖老姊和姊夫,好把属于老姊和姊夫的两人世界空间还给他们,换句话说,是让老姊能够提早摆脱她这个负担。妈妈,难道她这种想法错了吗?还是做法错了?看来老姊的痛苦已经开始满溢出来了,如果她能够干脆让它释放出来的话那还好,但如果她又硬把它推回心底深处去埋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整晚开着车,宋语白找遍了所有嫣然可能去的地方,但始终找不到她的踪影,急得他差点去报警,就在这时,在天亮前一刻,巧然打手机找他,可见她也担心得整晚没睡。“老师,还没找到姊吗?”“巧然,你姊她还可能去什么地方?”“有一个地方,每当姊和妈妈闹别扭而气得跑出去时,她可能到任何地方去,但最后总是会到那里,老师,你可以到那边等她”位于台北东南边缘的深坑,四周山脉环绕,除了出名的深坑豆腐之外,这儿最多的大概就是公墓,尤其是在清明扫墓时节,扫墓人潮说是漫山遍野也不为过。不过,中国人在哪里都能住,即使是在这种专供死人居住的公墓社区里,也有一片活人居住的公寓社区,位于山腰间,还有网球场与游泳池,如果不去在意环绕四周的公墓的话,环境还挺优的。此刻,清晨六点多,除了几个早起运动的老人家之外,整个社区依然沉睡在假日的慵懒之中,一辆银蓝色轿车缓缓驶过社区,停靠在社区边缘一座可俯瞰山下的凉亭附近。没有人下车。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一班公车噗噗噗驶至,又噗噗噗离开,留下一位孤伶伶的女孩子,她没有注意到那辆银蓝色轿车,下车后便直接走向那座凉亭,那踽踽而行的身影透着无尽的寂寥与萧索,脚步是那样惶惑而无奈。她并没有进入凉亭里,而是越过凉亭再往前,在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上坐下,双臂抱着膝头往下俯瞰,就在正下方不远处便是一片公墓,其中两座正是属于她至亲之人的长眠之所。良久后,她吐出一声幽长的叹息。“真希望得卵巢癌的是我。”她低喃。“爸爸,妈妈,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龌龊的姊姊,我竟然嫉妒能够跟老师在一起的巧然,我明明是姊姊啊,巧然明明有最正当的理由啊,老师明明是在替我分担责任啊,但是我却却”她再叹,下巴无力地搁在膝头上。“我好厌恶我自己,爸爸,妈妈,我是巧然的姊姊,也是老师的老婆,我明明很清楚自己的责任,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跟其他女孩子一样,却依然那么贪心的渴望其他女孩子所梦想的一切,希望老师能骄傲的把我介绍给他的学生,希望能撇开巧然独占老师的心,希望能拥有最甜蜜温馨的婚姻生活,希望可恶,我好贪心又好自私,爸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