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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商,我真的恨,”梁蕖压抑着自己内心澎湃的情感,咬牙说着,“我恨这世间所有凡人,我恨他们当日弃我、辱我、杀我,我恨他们施加于我的一切!既然天下人从未善待我,我又何须善待天下人?商商,我告诉你,我毕生愿望,就是搅乱这天下,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尝一尝我当年受过的苦楚,我要让他们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苏商商听着梁蕖声音里隐忍的恨意,情不自禁地就想躲。“不,你不是这样的……”她无力地说。
“商商,你还没听明白吗,”梁蕖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双染着血气的眼睛让苏商商害怕,“我所做的一切,不为别的,隻为报復!至于什么蠃鱼、什么法器,我从未听说过,我也根本不想听说。我隻想自己好好地活着,然后看着天下人生不如死!商商,这才是我此生愿景,这才是……我。”
清凉殿里安静极了。
梁蕖说着,早已红了眼。苏商商的眼里是惊恐万分,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梁蕖看见苏商商如此,终于是心软了,可她仅仅是松开了抓着苏商商肩膀的手,却依旧做出那副淡漠无情的模样。
“商商,我要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本就是这样一个为祸世间罪大恶极的国师。我之前不想说,是因为我怕我说了之后,你会逃离我。可如今看来,说不说都无所谓了,”梁蕖说着,又做出了她一贯的微笑,“因为你总是会离开我的。商商,你没有体会过我经历的痛苦,你也不会懂我,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梁蕖十分冷静地说着,而苏商商已然哽咽,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骗我……”苏商商想说话,可根本说不清楚,嘴里只有模糊的哭腔。她知道梁蕖在骗她,可她的眼泪却止不住。
“那么,从今后,我们也不必再见了。”梁蕖说着,依旧保持着她的微笑,可她的眼里分明全是泪。她看着苏商商,最终还是狠下心来,转头就走。
苏商商看着梁蕖头也不回地离开,终于撑不住,跪在地上呜咽地哭着。她想放声大哭,可她不敢,隻得看着梁蕖一步一步地走出清凉殿,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宁愿离开我,都不愿对我说实话……”苏商商抽泣不止。
可她不知道,在国师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梁蕖的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求死
梁蕖坐在车里,一路颠簸在回国师府的路上。
她一直忍着泪意。她恨自己方才的狠心,她不想离开苏商商……可她也知道,只有如此说,才能断了苏商商在此时追寻答案的念想。
她知道苏商商斗不过蠃鱼,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能没有昆仑令。
“国师,到地方了。”车夫说。
梁蕖“嗯”了一声,待车停稳后,掀开帘子便要下车。可她的左手刚刚搭上小道童前来搀扶的手时,却听小道童发生了一声惊呼。
“国师,你手上,有……”小道童结结巴巴地说着,看着梁蕖的眼里尽是惊恐。
梁蕖低头看去,果然,她又是一手的血,小臂袖上也被印染上了这血迹。这血色在这黑夜里虽不明显,却也瘆人。
“定是在宫里不小心碰破了,”梁蕖应付着,“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
说着,她也没有接着去扶小道童的手,而是自己跳下了车,拿着拂尘不管不顾地就向府里而去……想来是因为方才在清凉殿和苏商商说了那样激烈的话,她情绪激荡难平,这才又犯了病。
她实在是怕自己忽然间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便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紧锁。可门刚被反锁,她却又气力不支,一下子瘫倒下来,面色苍白,全无血色。
她想起来,却实在无力支撑。到最后也只能是倒在地上,努力地呼吸着。
她知道只要给她时间,她会缓过来的。只是这一次能缓过来,那下一次呢?如今这怪病一次比一次来得凶,若无昆仑令,她迟早会血尽而亡。
梁蕖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挂着的狐狸面具,无奈地苦笑着。
狐狸、狐狸……
她隻觉一阵眩晕,朦胧之间,似乎又看见了很多年一身血污的自己。
那是刚刚走出梁家村的自己。
那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梁蕖终于寻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可遭到的若是自己族人残忍无情的对待。他们骗了她,给她下了药,把她绑起来,就要施以火刑……关键时刻,梁蕖失控了。
待到第二日她清醒过来时,便看见了满地的横尸,和一身血污的自己。
她看着这一切,一阵恍惚,仿佛身处一场可怖荒诞的噩梦之中……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她离开白云观,一路历经千难万险才来了这梁家村。她本想着这里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或许这里会不一样。可事实证明,这世间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人也都是一样的。
谁也容不下她。
她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
她抬头望向这苍茫的天空,却又是一阵悲凉。偌大个世界,浩然苍穹之下,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来处已毁,又无去处,她就是整个世界的弃儿。
她垂了眸,苦笑一声,再抬头时,她眼里的光全部消失了。从那时起,她便眼神淡漠,表情麻木,世间的凡人在她眼里同那些花鸟走兽已无多大分别,甚至还不及花鸟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