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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错了,”季陵纠正道,“是两个不想回家的人和两个无家可归的人非要跟着另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回他曾经的家。”
他听起来有些无奈。
陈广峻笑着打断了他们的话:“别说绕口令了,我都要听糊涂了。”却又问季陵:“季兄,我们去韶云派,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季兄别见怪,我对江湖之事真是所知甚少。”
沈瑾白听了,也忙回过头去看向季陵。
季陵叹了口气,看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韶云派在韶山深处……很美。”
他说到这里,停顿良久。其他四人面面相觑,见季陵提到师门时不再跳脱,一时竟都没有去催着季陵接着往下讲。萧非倒是对韶云派没那么好奇,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除了季陵被逐出师门的原因,她是真的不知道。
季陵好容易回了神,这才接着道:“我师父姓石,从字辈,名讳从风,是韶云派第九任掌门。他今年才四十二,在同辈人中还算年轻,但剑术已是江湖上一流的了。他性情随和,对我们师兄弟都十分亲善。只是他过于沉迷于练武,反而荒废了门中事务,所以如今的韶云派看着还可以,但内里却是有些乱……最起码我离开之时是这样。”
萧非听着季陵说这些话,隻觉无聊。那石从风是个无趣的人,萧非就连听着季陵说起他都觉得无趣。于是,她便心不在焉地听着季陵说话,左看右看的,一回头,就发现沈瑾白正十分认真地听着季陵说话。
沈瑾白在对待这些事上一向谨慎。如今既然要去一个从来都没去过的地方,那自然是要能了解多少,就了解多少。
“听起来,石掌门倒是很好相处。”陈广峻附和着。
季陵苦笑一声:“的确。”说着,他却又不说话了,只是倚着栏杆发呆。
季陵连平常一贯的插科打诨都不做了,所有人都看出了季陵有心事,因此也没有继续追问。萧非就悄悄扯了扯沈瑾白的袖子,低声问道:“沈姑娘,我曾听说,韶云派有规矩,弟子在离开师门之后不得向外人传授韶云派的武艺,你突然回去,会不会连累你的师父啊?”
“不会。”沈瑾白十分笃定地回答着。
“为何?”萧非好奇地问。
沈瑾白低了头:“我已经记不清是谁教我的了。”她从前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更何况是教过她的武师?要知道,她离开京城时,家里可还有几十个武师住着,从前还有许多武师来了又走了……教过她的人太多,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对了,”季陵却又开了口,“等到了韶山,我们就要分开走。你们从大门进,不要管我。”
“你是要偷偷回去?”蒋沅儿问。
季陵点了点头,又故作轻松地说着:“我一个弃徒,怎么能光明正大回去呢?”
陈广峻看着季陵,沉默了一下,又对季陵说道:“季兄,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自会鼎力相助。”
季陵笑着拱手回答道:“多谢陈兄。只是,你们怕是帮不了什么。”
沈瑾白回头看了眼季陵,又把目光放远,看着远处的山,一时出神。风吹起她鬓边碎发,在阳光下,那一缕发色变浅了许多。萧非就在一旁看着,心中不觉一动,伸手替沈瑾白将那缕头髮别到了耳后。
沈瑾白被人一碰,本能地向后一躲,见是萧非,又愣了一下。萧非尴尬地笑了笑,又放下了手,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又贴近了沈瑾白,柔声问着:“沈姑娘,你在想什么?”
沈瑾白低了头,回答道:“我在想,如果我生在江湖,如今该是怎样的?”
或许生在江湖,她就可以尽情地做自己了。深宅大院的确不适合她,她不喜那些人情往来,不喜那些虚情假意,也不喜那条条框框的规矩。她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却要时刻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她从前被那深宅大院完全地束缚住了,在京城时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竟然是习武打架?呵,想想就可笑。
她从前的生活是孤独的、压抑的。孤独倒没什么,但压抑本性,实在非她所愿。
而在这江湖上,她似乎有了自己的空间。她还能做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认识到以前不会见到的人……
想着,沈瑾白不由得看向了萧非。
萧非听了沈瑾白方才的话,却叹了口气。她一边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说道:“可是,天下本为一体,不论是庙堂还是江湖,终究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庙堂有庙堂的规矩,江湖上虽随意了些,可到底也有江湖的规矩……而那些规矩本质上又是如此相似,在哪里都躲不过。隻好趁着还有大把的年华,逃离那些规矩,多见识玩乐罢了。”
沈瑾白看着萧非,愣了一愣,隻觉她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她从前怎么没看出这小丫头还有这样的见识呢?
萧非说完这段话,不免叹息了一声,一回头,却发现沈瑾白正看着自己。她连忙颔首一笑,问:“沈姑娘,你怎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沈瑾白连忙别开了目光,接着去欣赏远处的山水。
在洞庭湖上玩了一天后,到了晚间,几人终于又回了那宅子。季陵先进了门,他刚一进门,便看见门缝里被人塞了一封信。
“吾妻沈氏亲启……”
季陵就直接念了出来。沈瑾白在一旁,脸色不由得一变。萧非听了,也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眼神中藏不住的气愤和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