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云不意?拿着烟火棒追打?冷天道?,光芒闪烁明灭间,他?笑容灿烂,仿佛从?故作成熟的壳子里挣脱出来,变回了狡黠爱闹的少年。
冷天道?边跑边问:“你为什么追我?”
“因为你有……呸!因为你平常总是挖苦我!孙贼!看剑!”
冷天道?围着玉蘅落和云长生转了两圈,最终败倒在后加入的冷焰和常谙的拉偏架下。
无奈,他?只好抄起烟火棒点了一把,与他?们三人正面对抗击剑。
玉蘅落:“幼稚。”
话音未落,他?便也迫不及待地加入战场。留云长生独自站在场边扶额摇头,决定远离他?们,避免被傻气传染。
下一刻,他?就被常谙的烟火棒燎了头发?。
“孙贼!看剑!”
……
这个?除夕夜,是云不意?今生度过的最美好的一天。
家人在侧,灯火可亲。
今夕何?夕,见此良辰。
何有如此美梦, 叫人长醉不愿醒。
云不意睁开眼睛,愈都的山水风光早已远去, 身前是浩荡辽阔的战场,地上残肢枯血无穷无数,像一条残酷的道?路,铺向视线尽头。而在白骨垒成的高坡上,竖着一杆残破的旗帜——
夕阳晦暗,残旗招展,如同梦境最后的锚点。
云不意身上还穿着梦里裁制的新衣,正红色, 琨着毛边,靴子的厚底踏过粗粝的地面,脚底竟被硌得?生疼。
他缓慢行至坡下,仰望上方, 只见旗杆上握着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手的主人已然死去,盔甲、面容皆被鲜血浸染, 唯有拧紧的眉毛能看出他的不甘。
云不意在?一片血污中认出了他, 是常谙。
云不意没有走到坡上, 那样实在?太不敬组成?高坡的战士。
他继续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周遭景色丕变,自战场变成?了青山绿水。
山水前有重建的愈都, 山水和愈都之间有几座并?立的新坟。
又是一年雨季, 雨水将天地洇得?晦暗。
一名身着青衫, 打着油纸伞的少年走到几座坟前,挨个除草掸尘, 然后在?伞下放一只小铁盆,将带来?的纸钱烧尽。
他没有说话,没有回头,没有落泪。
云不意看不到他的模样,只觉得?他有些熟悉。
做完这?些,少年站起身,突然像察觉到他的目光,将伞倚在?肩上,慢慢回过身来?。
于是云不意看见了自己的脸。
少年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眉宇间却有着与他绝然不同?的晦涩沉寂,他的双眼也似一潭死水,脖颈上更有一圈红色的缝补痕迹,仿佛头身曾经分离,又被人妙手缝合。
他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发?不出声音时一怔,旋即微微弯腰行礼。
云不意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步,却像为这?个摇摇欲坠的梦境添上最后一根稻草,致使空间轰然破碎,残缺的画面映在?雪花般的碎片里,洋洋洒落。
云不意伸出手去,只碰到了一片冰凉,耳边却悠悠飘来?一声轻柔的——
“多谢。”
那不是少年的声音,或者说,不是他云不意的声音,而?是好?几道?声线融于一体?,有低沉的,有清亮的,有温柔的,因?语速不同?而?见错开来?,其中三道?于他而?言颇为熟悉。
它们分别属于云长生、常谙和冷焰,而?剩下不熟悉的那几道?,应该是云不意……是那个少年真正的义父与舅舅的声音。
大约是入戏太深,云不意下意识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抓住。
很快,那人用力将他一扯,他便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从背后拥抱上来?,仗着身高之利把?云不意牢牢扣在?胸前,下巴抵在?他肩头,轻声道?:“别追,那不是你的人生。”
云不意恍然惊醒,偏头看向肩上那张脸,乌发?雪肤,眉眼深静。
他条件反射唤道?:“冷天道?……”
话音未落,突然卷起的风吹得?云不意闭上眼睛,待他再睁眼,已经恢复为真身——不是小精灵体?型的草苗,也不是生有许多藤蔓般的分枝的灵草,而?是一棵扎根在?云雾水汽之间的……树。
云不意呆滞半晌,做出了朴素且充满力量的反应:“我?靠靠靠靠靠靠——”
谁来?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做个梦的功夫,他就从草本植物变成?木本植物了?!
……
昏云山的云海之间,今日生出了一道?拔俗身影。
那是一株足有百丈高的巨型树木,枝叶繁茂,撑开来?能让整座昏云山都置于自己的荫蔽之下。
和普通树一样,它有遒劲的枝干,有碧绿的叶子,不同?的是它的枝与叶皆焕发?着玉质光泽,仿佛不是大自然天生地养的绿叶植被,而?是神灵以美玉雕琢而?成?。
它高高立在?那里,便宛如一个奇迹。
“奇迹”本树云不意麻了。
挂在?他树枝上,刚刚醒转的冷天道?和玉蘅落也麻了。
玉蘅落一脸迷茫:“书上没说灵草还能二次变身成?灵树啊……”
云不意抖抖它挂着的那根树枝,有点绝望:“不仅书上没写,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事。话说……以前有过类似的例子吗?”
玉蘅落摇头,扭脸看冷天道?。
冷天道?盘腿坐在?比自己身体?还宽的枝干上,掸掸衣服又想?了想?:“话本子里有,正经书里没有。”
……说了还不如不说。
云不意是没有眼睛,要不然高低得?把?白眼翻到后脑勺去。
这?时,冷天道?用指尖扣了扣他的主干。
“做什么?”
“你试试,看能不能自由控制这?具新身体?。若是可以,先缩回方便行动的大小。”冷天道?说道?,“我?们应该是通过了昏云山外的阵法。”
云不意恍然大悟,连忙照他的话做。
一番尝试后,他顺利将自己从参天大树缩成?了拇指大小的树苗苗,又飞回冷天道?身旁,当?他轻盈小巧的小精灵。
“可以耶!”他上下挥舞树枝,如同?扑扇着翅膀,“而?且我?现在?控制肢体?,比之前还轻松一些。”
“那这?种状态变化对你而?言应是好?事,至少在?找到弊端之前是如此。”冷天道?搔了搔他的枝叶,微微笑道?。
云不意不好?意思地闪了闪,还没答话,冷不丁就听见玉蘅落幽怨的声音:“你们两个打情骂俏之前,能不能顾虑顾虑我??”
闻言,一树一人目光下移,就见玉蘅落由于云不意突然改变形态而?无所依凭,慌乱之中只能揪住冷天道?的衣摆,像个黑猫挂件一样挂在?他腿上。
“抱歉抱歉!”
云不意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枝条将他卷住,冷天道?则适时伸手接过。
由于被玉蘅落的“生命安全”转移了注意力,他们俩谁也没在?意他用了“打情骂俏”这?个词,当?然就也没有否认。
玉蘅落在?冷天道?肩上抻了抻身子,仰头望向身前的昏云山——高山孤拔依旧,那种会蒙蔽心神的力量却已悄然散尽。
山壁上长着高矮不一的老松,松树间或有草药,或有枯枝,或有突起的山石或者凹陷的坑洞。
这?些东西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