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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是人见人爱啦!”

“……呵,招蜂引蝶的草。”

……

竹屋不大,收拾得干净齐整。中间隔一道帘子,帘内是床榻并一张书桌,帘外是个小小的厅堂,长几靠窗,中置花瓶,斜插一把枫叶桂花,颇有情趣。

云不意挂在冷天道手上环顾四周,全然看不出这是一个厌世之人的屋子。这窗明几净装潢雅致的,瞧着可热爱生活了。

“坐。”冷天道示意秦方和秦离繁落座,目光扫过云不意栖身的瓷盆,淡淡问:“茶还是热水?”

两人一草异口同声:“茶。”

半晌,热茶上桌。

普通绿茶用桂花糖冲泡后香气馥郁,云不意痛饮三大杯后,觉得自己化作了一株亭亭玉立的丹桂树,晕乎乎的,仿佛长在月宫轻薄的云里。

“你这茶……”他大着舌头,“怎么还醉人啊?”

冷天道一怔,端起茶杯闻了闻,恍然:“烹茶的水与桂花陈酿放在一起,许是沾了些。你的酒量这么差?”

云不意“腾”地在他掌心立起,主茎上三片叶子通红,摇摇晃晃站不稳似的:“我是一棵草!你指望草能有多好的酒量?”

冷天道眨眨眼,迟钝地“啊”了一声:“那我用雨水给你再泡一壶?”

云不意晕酡酡地耷拉下去,半枕半靠窝进他暖融融的掌心。

“不用,不用。”他含糊地说,“我睡一觉……就好了。”

话音未落,他的叶子往茎下一缩,当真在冷天道手里睡了过去。

冷天道:“……”

秦方扶额。他家灵草什么都好,就是太自来熟。

“你……”

秦方正想捧回云不意,冷天道却突然一收手,虚握住云不意揣到怀里,平常黑得没一点精气神的眼珠子亮了几分,看上去终于有了几分人味。

他看也不看好友僵在半空的手,兀自道:“来寻我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言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小些。”

“……”

在心里第二次吐槽“招蜂引蝶的草”,秦方摸出自阿棋家中找到的《诡闻奇术》放到桌上推过去:“瞧瞧。”

冷天道人不动,眼皮落下扫了那书一眼:“见过。不是好东西,最好别沾。”

“我知道。”秦方喝了口茶,“这本书里提到过一个名字,浊云,你了解多少?”

话刚出口,秦方就见冷天道瞳孔骤缩,一时间表情极度复杂,说不上是震惊是愤怒还是厌恨。

他从没在这个厌世懒倦的好友脸上看见过如此丰富剧烈的表情,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可能比答案本身更令他大为震撼。

“听过?……有仇?”

“……不知道。”

冷天道捏了捏鼻骨,也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感到不解。

认真想了一下,他说:“我并没有听过浊云……这个东西,但是它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你想找它?”

“确切地说,是找到利用浊云作恶的人的线索。”秦方屈指点点《诡闻奇术》,“那个人就是这本书的作者。”

冷天道沉吟半晌,伸手虚覆上书皮,手上血肉眨眼尽褪,露出森森白骨和缠绕在骨节间的青蓝色枯藤。

《诡闻奇术》忽然如心脏跳动般涨缩两下,而后开始快速自动翻页,哗啦啦声响伴着呼啸的风声,很快,整本书就被撕裂开来,散落成漫天碎片,定格一瞬。

冷天道猛然一攥手指,时光倒流,漫天纸片原路缩回,拼合成原本的书册。书册从后往前回翻,封面落下时,他的手也恢复原状。

摊开五指,他的手心躺着几张碎纸片。

“通过这本书,我只能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秦方将纸片铺在桌上摊平,依次看过去,分别是浊云、远州、疫病、鬼村、轮回。

他眉峰微挑,将远州挑出来:“那人如今正在远州?”

“准确地说,远州是他最近留下过痕迹、踪迹的地方。”冷天道纠正。

刚说完,他就觉得藏在怀里的那只手一松,云不意酒醒了松开他,慢吞吞地舒展枝叶,形似含羞草的小叶片张开大大的缝隙,像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

他晃悠晃悠挪到纸片前,将“疫病”那张纸片拨出来,拼到“远州”旁边。

秦方不解。

云不意在半空绕成一只简笔画的猫,懒洋洋地说:“玉蘅落……就是玉家那位死后变猫的少爷说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秦方一寻思,恍然大悟。

半年前,玉家在远州的旁系向主家发信求救,说族中莫名出现一种怪病,族人死了大半,求主家派人前去调查和送点物资。

玉蘅落觉得此事重要,便亲自带着物资过去,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这条支脉早在三年前就满门死绝。而玉蘅落还没来得及调查,就跟其他同行的人一起染上了信中说的那种怪病,死于三日之后。

他的兄长玉绮芳因此心神崩溃,堕入歧途,修炼邪法后死去。

秦方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如果这怪病的根源是《诡闻奇术》的作者,那么所谓的疫病,或许和他掌握的浊云有关。”

秦离繁托着下巴听了半晌,冷不丁问:“冷先生,您方才说见过这本书?”

闻言,云不意和秦方不约而同地看向冷天道。

冷天道淡然点头,再听见浊云二字,也没了先前的反应。

他伸出两根手指按住“鬼村”纸片,推到云不意与秦方中间。

“方才你们乘船而来的那条河下游有一座村子,因村子周边长着许多桂树,被称作桂村。两个月前,桂村村民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尸体内藏着邪气,官府说,他们是修炼《诡闻奇术》中的邪术而死。”

“之后,桂村开始闹鬼。每到晚上,村里家家户户都会亮起灯火,影子投在门窗上,细长扭曲,一看就是非人之物。村东头百年树龄的桂树旁有一座戏台,夜夜传出唱戏声,曾有行人经过,看见台上花旦唱词哀婉,台下坐满了模糊不清的人影,猩红的灯笼挂在戏台一角,光芒幽幽,似淌着血泪的眼睛。”

“从那以后,桂村,就变成了鬼村。”

玉蘅落踩着河边的湿泥,深一脚浅一脚走向下游。

他胸前挂着兄长的一缕真灵,玉色一环仿佛美玉打的项圈,从洛安城到远州这一路上为他招致不少麻烦,所幸还是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河水潺潺,越至下游越浅,水面上凹凸不平的青石铺成了一条小路,却覆着黑色的苔藓,别说猫了,鬼上去也得打滑。

玉蘅落只瞧了一眼,就决定远离那条断头路。

又跨过一个河湾,玉蘅落站在斜坡往下看,只见坡底犹如山谷的凹陷处,参差不齐地生长出百来株桂树。

桂树散落在山水间,一树一树开出灿金色的花朵,如同水墨画上零星耀眼的点缀,掩着那一座座青瓦白墙的民居若隐若现。

“这里便是桂村了。”玉蘅落抬爪碰了碰颈上的真灵,“兄长,你指引我来此,究竟想让我发现什么?”

真灵闪了闪,不知回应了句什么。

玉蘅落却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快步跑向村子。

长风吹过,拂落碎金色的雨。

……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有两个地方我们都得去看看。”

云不意叉腰站在桌子中间,像个授课的先生,一本正经地总结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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