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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节

 

踹飞路上一颗石子,施黛心情乱糟糟。

这个念头没什么根据,全凭她下意识的猜测,当不得真。

如果是真的呢?

她对上一辈的善恶并不在意,不会由此去评判下一代。

施黛只是觉得,如果猜想是真,江白砚应该很难过。

身世是压在他身上繁重的枷锁,好难挣脱。

施黛带着青年一路回到海边,江白砚已换上干净的白衫,立于船边静候。

“嚯。”

看清暗室里的情形,青年双眼圆瞪:“怎么成这样了?”

“我朋友,”施黛心虚轻咳,“他杀妖习惯了,出剑比较凶。”

这种程度,不是“比较凶”。

环视房中触目惊心的血肉,青年捂住口鼻,瞟向江白砚。

白衣公子面如冠玉,一柄长剑挂在腰间,看样子,理应是在江南逗鸟吟诗的类型。

果然人不可貌相。

鲛人的尸体横陈暗门之后,这起案子证据确凿。

青年对办案轻车熟路,忙活半个时辰后,朝施黛颔首:“你们回去吧。日后若有别的事,我们再登门拜访。”

时至深夜,他也累得够呛。

鲛人的尸体被青年带回镇厄司,如果找不到前来认领的亲眷,将由镇厄司安葬。

结束提心吊胆的一天,等青年离去,施黛长舒一口气。

江白砚道:“今日,多谢。”

“没什么好谢的。”

施黛伸个懒腰,半开玩笑:“你真要谢,今后乖些。”

她算是发现了,江白砚表面上乖巧,实则有自己的心思。

在身上划伤口,趁午夜独自来寻鲛珠贩子。

全是别人浑然不知的事情。

今天身心俱疲,施黛站在船边,被海风吹得一个哆嗦。

她没在意寒冷,侧过头去。

施黛第一次见到海。

亲眼所见,比电视屏幕里的画面更有冲击力。

海风微凉,沉声呼啸,带有浓郁咸腥气。漆黑的海面一望无边,被月光映得波光粼粼。

海浪层叠,把夜色洗涤一新,温柔苍远,似是梦境。

施黛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今日穿了件碧绿衫子,眉眼清越如春山,额发被夜风吹乱,像一树生机勃勃的柳枝。

觉得新奇,她伸出右手,握了握飘渺不定的海风。

江白砚安静看她:“头一回见?”

“嗯。”

风从指尖穿过,施黛诚实回答:“长安没有海嘛。”

她不由好奇:“你呢?”

虽为鲛人,江白砚是生活在陆地的一类。

“见过。”

江白砚笑笑:“儿时,我家离海很近。”

他言尽于此,不再多谈江府。

施黛也没追问,两眼亮晶晶:“所以你可以变成鲛人形态,潜进海里啰?”

她试想了下当时的情景。

江白砚的鲛尾是莹润的淡蓝,游在海里,一定非常漂亮。

江白砚:“有时会这样。”

他沉默瞬息,轻声笑笑:“鲛尾遇水,很好看。”

毫无征兆的话。

施黛有刹那的宕机。

旋即听江白砚道:“你想看看吗?”

阿狸:?

你又开始了是吗?

没料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施黛微愕抬眼,恰见江白砚黑沉如墨的瞳仁。

他的面色比平日更白一些,笑意温柔坦荡,瞧不出多余的情愫。

但莫名地,叫人生出被小钩轻触的错觉。

施黛下意识说:“今晚吗?入水很冷。”

说完才想起,鲛人不畏惧海水的寒凉。

江白砚这是……主动邀请她?

视线游移几下,心里的小人悄悄往前挪一步,试探某个晦涩的界限。

施黛点头:“想。”

——于是稀里糊涂地,她和江白砚坐在了礁石上。

这块礁石立于海边,光滑平整,被海浪冲刷出哗哗轻响。

等江白砚化出鲛尾,施黛从岸边靠近,一垂头,望见幽谧的蓝。

平心而论,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蓝色。

天空的色彩太模糊,海水的深蓝又太浓,江白砚的尾巴带一点渐变,是蓝与白的过渡。

温温柔柔,看起来很舒服。

上回见他尾巴,是施黛发烧的时候,当晚迷迷糊糊,意识只剩一半。

这会儿被海风吹得清醒,她凝神端详,杏眼弯弯。

面对喜欢的事物,施黛很少掩饰心迹。

江白砚扬唇,把鲛尾探入水中。

鲛人不惧寒凉,但触及过冷的温度,会泛出生理性的变化。

鱼尾入水,尾鳍轻拂,荡开圈圈涟漪。

再挑起时,勾出晶莹水花。

施黛发出一声“哇”。

水珠滚落,映照月色,如同一片柔软轻纱。

轻纱之下,鲛尾竟溢开玉一般的白,渐变更重,覆着层雪白流光。

江白砚道:“摸一摸吧。”

他甚至没用商量或征询同意的语气。

陈述句被轻缓道出,像个邀请。

施黛没理由拒绝。

鲛尾翘起,似在期盼她的亲昵。

指尖触上一片鱼鳞,整条尾巴因之一颤。

江白砚攥起指尖,掐上掌心软肉。

月光盈盈,鳞片泛开温润光华,好比玉器无瑕。

觉得她动作太轻,鲛尾左右轻摆,仿佛催促。

悄然无声的动作,却让施黛脑中一热。

“无妨。”

江白砚意味不明笑了笑:“你不是……要教我何为触碰?”

谁家的教学这么——

施黛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默念平心静气。

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背后掠过一阵微风。

然后是暖烘烘的热。

江白砚脱下外衫,罩在她身后,露出一件略显松垮的中衣。

他身形高挑清癯,而鲛珠贩子体格粗壮,穿上他们的衣物,不大合身。

抬眼瞥见江白砚的小半锁骨,施黛把头低下:“谢谢。”

江白砚未答,漫不经意尾尖抬高,方便她的抚摸。

好冰。

闻到江白砚外衫上的冷香,施黛试着把整只手覆上。

她记得鲛尾的触感和绸缎很像,今夜摸起来,比绸缎更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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