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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节

 

一下,萧奕白的眼睛一颤,“你是不是想说朱厌的事?”

那个名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看见弟弟僵直的后背倏然一颤,微微蹙起眉头将声音压至最低:“我是想折磨他一辈子,就那样在镜月之镜的幻象里忍受痛苦,让他每日每夜感受血液逆流、骨骼寸断、筋脉断裂之苦,可是、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自己也在承担着某种巨大的痛苦,眼神对着窗边一扫而过,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漠然挪开视线:“之前在山博会的竞拍场,那只雨蛟想用沾着自身蛟龙血的肋骨伤害她,她吓的一动不动,明明那个人根本没有实力真的碰到她,她还是那么、那么的害怕。”

萧奕白没有回话,骨咒本就是白教的四大禁术之一,但很少有人会疯狂的剥开自己的骨头去诅咒他人,但若是真的这么做了,那会让中咒着痛不欲生,比死还要恐怖,如果在此基础上,继续施展血咒,甚至是分魂大法,那么修为高深的施术者是可以完全控制对方的一切,成为“主仆”一般的存在。

他在事后和岑歌谈起那些往事的时候,两人都有一瞬间的庆幸,好在云潇是个血脉特殊的姑娘,又早已经自行施展过分魂大法,否则以朱厌的性子,怎么可能只是杀了她就会罢手!

萧千夜微微阖上眼睛,强忍着心中这种蓦然刺痛的感觉,终于轻缓的吐出一句话:“给他个解脱吧,我宁可他不再痛苦,也不希望他阴魂不散,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出现在阿潇面前。”

他说完这句话就大步走回屋内,萧奕白看着弟弟的背影,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蓦然停止了,他是那么的冷定,却又那么的痛苦。

云潇靠在窗边,虽然看见兄弟俩在后院中低声说着什么,却并没有用术法去听,此时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一瞬就将先前脸上的阴霾努力遮掩下去,摇头低道:“对不起,我还是让他跑了,不过你别担心,就算抓不到长老院的人,我也会陪你去墟海调查清楚真相的。”

云潇愣愣看着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在听他的自言自语,反而微微低头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神色,随意的点了点头。

山市里的洪水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勉强退去,后院里的凉亭、石桌、假山、草木都沐浴在淡淡的血红色朝阳中,一片死寂宛如人间地狱,萧奕白一夜未眠,通过分魂大法的感知力远远的向帝都城内的帝王汇报情况,明溪此刻是罕见的在望月楼内,望着东冥的方向,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金色的眼眸映着清淡的日光,却隐约透出一丝丝的不安。

公孙晏就在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蹙眉望着面前那幅他也看不太明白的星位图——由于月圣女蝶嗤沉迷毒瘾无法自拔,眼下已经被秘密的转移扣押起来,从大宫主到两位法祝,再到三楼圣女,如今的祭星宫算是彻底的形同虚设。

明溪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的一贯喜欢嬉皮笑脸的贵族公子心虚的低下头去,又忍不住悄咪咪的抬起眼角去观察帝王的神色,明溪瞥见他的动作,唇角隐约有一丝冷笑,公孙晏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只听见耳边传来严厉的责备:“你竟然瞒着我在帝都城搞什么祖夜族的巫术法阵,难道赤晴没告诉你那东西只要缔结成功,会让巫阵所在的土地一并被魔物污染,你好大的胆子,望月楼你都不想要了是不是?”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公孙晏讨好的笑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气的明溪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手边用于占星的玉石就冲着他的脸砸了过去,骂道,“你还敢顶嘴!我让你没事多去七姑姑府上跑跑转转,关心一下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你倒好,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帮着她设下巫术法阵,想要拉着墟海一起去死?你死了就算了,你还要拖上卓凡,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公孙晏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不甘心的小声嘀咕起来:“什么叫我死了就算了……是那只魔物觉得亏了,硬要带上他的好不好,魔物那种东西,它也不跟你讲道理的,对不对?”

“你还敢顶嘴!是不是好日子过腻了,想挨点苦头?”明溪骂了一句,这次是连着装玉石的托盘一起照脸砸了过去,不解气的骂道,“要不是因为你这段时日玩忽职守,那些商行能在镜阁眼皮子底下把毒品偷偷运送到天域城?好在被军阁截获了几个毒贩子,严刑逼供之下才得知‘夜来香’之事,现在还有那一百斤的天香水,公孙晏,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去追查这批货的下落和背后的买家,要是查不出来,你就给准备给我卷铺盖回家吧!”

公孙晏拉套着脑袋,半晌才憋着一口气郁闷的道:“三天会不会太短了,至少给我十……”

“三天还嫌短,那你明晚之前就来汇报情况吧。”明溪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这下公孙晏是彻底不敢讨价还价了,只能苦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站着,好一会明溪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些,拨弄着望月楼最重要的那张星盘,又指了指他袖间的冥魂,问道:“阿镜可醒着?我有些事情想问她。”

公孙晏一惊,这是明溪第一次主动要求见蝶镜,不等他回答,袖间飞出一道浅浅的青光,蝶镜的冥魂恭敬的在明溪面前盈盈拜倒,低道:“陛下对蝶谷有恩,蝶镜愿意为陛下解惑。”

明溪点点头,不愧为东冥蝶谷的末代谷主,他只是手指轻点着星盘,对方就能准确的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幻梦

这样尊敬的态度和她平时面对自己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属实让公孙晏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酸,但也只能抿了抿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毕竟蝶谷覆灭的那一夜,是当年的皇太子明溪以自身的太子金令强行阻止了军阁的屠杀,并亲自下令不得为难剩余的弟子,最后给予蝶谷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是他这个曾经的门徒,他逼死那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女子之时,其实并没有觉得对她有多少深刻的感情,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是在之后的时间里一天天越来越抑制不住的冒出来,连他也觉得无法理解。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一直以为蝶镜像个照顾他的大姐姐一样,最初始的术法根基也是拜她所授,在年幼之时,蝶镜经常拎着他到角落里板着脸教训,丝毫也没把他当成什么权贵世家的公子哥,两人的关系也就像亲人一般平淡如水,直到他得到父亲左大臣和岳父右大臣的命令,要他去取回谷主首级之时,他其实也没有觉得有多么为难。

他像个陌生人一样亲手砍下蝶镜的头,装在神龛里带回帝都,然后上交给双极会,他以魂术将蝶镜变成了自己的冥魂,直到双王之变的时候,才在祭星宫发现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那一刻他的内心是崩溃和绝望的,但蝶镜却始终沉默寡言,没有对自己的悲惨经历责备过他一句话,但越是这种无声的折磨,越是让他饱受煎熬,无法释怀。

公孙晏的思绪忽近忽远,忽然瞥见明溪广袖下一抹镜面折射出来的光泽,心里蓦然便是一震——那应该是镜月之镜的碎片,自从朱厌被他关入其中之后,为了防止被他逃脱,明溪是一刻也不离的带在身上。

忽然间有种锥心之痛席卷全身,公孙晏的眼睛陡然冷凝收敛,一抹雪亮的光如同闪电掠过——他虽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也一贯不屑把自己和朱厌那种声名狼藉的帝都男宠相提并论,可是刚才那一瞬间,他却由心的感觉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明明他们的人生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一个受尽底层的折磨,另一个却自幼享受着无穷的优待,可偏偏殊途同归,都变成了心狠手辣之人。

从某种角度而言,自己是不是还不如那个人?若是自己有着他那样的惨烈经历,或许还会比他恶毒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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