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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她天生剑骨,也最爱剑道,她曾慕名、曾渴求,曾在剑冢里血洒也未能求得的剑,和它曾经的主人的垂青——

她所得到的、所未能得到的一切,面前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却都轻易便得到了。

难道这就是她注定的结局?

时璃面上第一次显出有些痛苦的神色。

即便是她被师父亲手锁入那困仙阵时,或是费尽气力、宁受反噬也要从那困仙阵中狼狈脱出时,也不曾像此刻这样痛苦。

气血翻涌,时璃只觉喉中涌起血腥气。

她睁眼看向前方。

二十丈外。

没比她状态好到哪儿去的少女同样面色苍白,却依然眼神乌黑而执着地站着。

时璃知道,方才那一剑,封十六所受的反噬和内伤绝不比她轻。事实上,以对方境界修为,还能站在她面前,她已经有些佩服了。

若放于同样的修为境地,时璃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

但她不会放弃。

她亦是玄门弟子,亦是宗主门徒,亦是化境之下,她便有资格角逐这道门头魁——在这个名为封十六的师妹真正追上她以前,她的骄傲也绝不容许她将头魁拱手相让。

便如星台之上,她对晏秋白所说——

叫她来夺!而非她让!

时璃想着,再次起剑,立于身前。

剑势将起之前,时璃略作停顿,抬眼望向对面:“这最后一剑,也是我最强一剑,名为斩魔。此剑若出,即便结界防护,你也恐有重伤之险——你确定要接吗?”

时琉平复气血,苍白而安静地抬眸:“道门大比,我一定要赢。”

“好,请接剑。”

“……”

结界之内,风云忽起。

而结界外的主看台上,面色沉重的晏归一眉峰骤拧:“时璃。”

那一剑声势浩大,即便隔着结界,袁沧浪等长老也面色微异。

“这一剑,似乎并非宗内各峰的藏书阁所录啊?”袁沧浪迟疑,“掌门,是不是应该叫停了?”

“停不了。”晏归一慢慢叹气,阖目,“此剑既出,非伤无回。”

袁沧浪急了:“那十六——”

“有结界阵法的防护在,不会有什么大碍。”晏归一重新睁眼,情绪也已压回去,“一个重伤,一个反噬,是该叫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受些挫折才行。”

晏归一话声未落,结界中却再起剧变——

风云大势之下,时琉同样立起断剑。

察觉到那与第二剑仍不相同的气机,时璃面色微异:“小师叔祖的问天剑,竟还不是你的最终底牌?”

“我与你不同。”时琉轻声。

她一路行来,没有父师庇佑、没有族人捧护、没有世人爱戴,只有一位救了她、却告诉她蝼蚁于他无用的魔。

时琉抬眸:“所以,我的底牌只会是我自己。”

“这道剑意,是我在几个月前,偶然所悟。”

“剑名,同归。”

话声落时,断相思清鸣暴起,裹挟风云,轰然而至——

“砰!!”

无尽翻滚的气机相撞。

下一息,结界光罩骤然碎裂,如无数金光四散迸射!

看台之上惊呼一片,纷纷蹿躲。

“自创剑法!”

“天境之剑,怎会如此恐怖?!”

“擂台!擂台没了!”

“这哪是同门比斗,这是不要命的打法啊!?”

“人呢,两位仙子还活着吗?”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呢,没见玄门掌门和长老们都在,怎么可能放任这样的仙才出事?”

“……”

众人议论声里,主擂台区域的烟尘也终于消散,已然被庞大气机相撞而震得粉碎的擂台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而碎石间,两道狼狈身影现出。

时璃面如金纸,震撼而不可置信:“…自创剑法?”

在她对面。

一身衣裙褴褛的少女拄着断剑,单膝跪地,青白衣衫藏不住数处长伤,鲜血几乎染红了半副衣袍。

时琉咳出了憋着的最后一口血,仰面。

少女始终清丽平静的面庞上,终于勾起了一丝浅笑:“道门大比,我赢了。”

“……是。”

时璃声音颤栗:“三剑已尽,你赢了。但我不懂为什么,我所掌握的剑法同样不在百数之下,我比你入修行要早得多,我……”

“原因很简单啊。”

时琉轻声,沉沉的眼皮轻颤着,低下去。

声音也犹如梦呓。

“我已死过一次。死无可惧。”

反正世上再无留恋。

那夜后山瀑布下,她便想好了。

来日不得罗酆,她此心送他。

来日若得罗酆,她欠玄门无尽,便拿此命去抵。

这恩,还他了。

她与这世上也再无干系。

“——”

少女阖目。

她扶剑倒下。

“十六!”

主理台上,晏秋白面色沉冷,终于再不顾礼程规矩,纵身而下,直入碎石废墟。他到了倒地的时琉面前,单膝跪地,将人抱起。

“道门大比结束。”

晏秋白清声寒彻,长眸低敛,身影须臾便在百丈之外——

“头魁,玄门、封十六。”

“时璃擅闯大比、破坏规程、伤及同门,罚入后山,洗练池幽闭思过三月,不得容情!”

“……”

碎石之间,望着那道决然远去的背影,时璃面如金纸,到底还是没能抑下,咳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场中一息数变,看台上玄门之外的仙门和时家来客都有些回不过神了。

而玄门区域。

望着下面两走一留的场面,长老们也表情古怪各异,纷纷望向正中为首的晏归一。

人头间,有人打了个酒嗝。

“哎呀……三位天骄,配不平,果然要出点问题的……这下全天下都要知道,玄门与时家的亲事,结不成啦……”

“兰师妹,你又喝多了,快别说了。”

“不说就不说……哎,你们谁见我带来的,那只烧焦了的狗子了?”

“?”

四爪火云纹的狗子,狡彘,此刻正被提在最远处的看台的一角。

酆业冷冷抬眼,望着天边那道已经快要消失的人影,眸里墨海翻涌。

狡彘状如僵犬,一动不动地缩着爪子:“主,主人,我真的忘,忘了。小蝼蚁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

酆业无声站了许久。

直等到抱着时琉的那道身影消失,酆业眼神微抬,瞥到那将落山的金轮之上。

他眼神微晃。

“今日十五。”

狡彘:“啊?”

“她重伤至此,月圆之夜血咒爆发,足够叫她痛得失了神智。”

狡彘一颤,缩了缩脖子:“那、那怎么办?”

“办什么。”

酆业冷淡转回,忽地笑了,凉森森地落下漆眸:“既有她的师兄照料,难道还要劳烦我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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