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学不来的壮举
晚上的这顿饭，人少菜精，气氛轻松，倒像是纯粹的家宴一般。谢里尔被当做陪客留了下来，女王为了热闹，还体贴的派人请了红姬加入。最让我疑惑的是，门外恪尽职守的侍卫长，艾勒大人，竟然也被卡洛琳拉进了屋，坐上了桌。直到小公主正儿八经的端起酒杯，冲着艾勒微微躬身：“多谢老师的教导，以后还要您多费心……”，我这才恍然，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觥筹交错，酒酣耳热，贝拉女王完全放下了女王的架子，像一位普通的女主人一般，布菜劝酒，调节着餐桌上的气氛。总之，到最后，不管身份高低，放开的放不开的，全都轻松下来。圣阶眯着眼呵呵微笑，看着自己的侄女，还有更小的卡洛琳，不停地感慨岁月流逝，如今竟然几世同堂。林奇辈分小，酒量又一般，想热闹又不敢灌别人，于是很可耻的端着酒杯频频来我身边劝酒；倒是谢里尔和艾勒酒逢对手，都不多话，酒到杯干，喝的那叫一个痛快淋漓；可能是妖族天性，红姬从头到尾都没觉得拘束，和着女王陛下唠了会家常，拉着卡洛琳侃了侃衣着首饰，凑到圣洁面前神神秘秘的请教了几种药材配方，还抢了哈萨尔一条排骨，灌了林奇三杯烈酒，路过赭烨的时候，温柔的为这位旷世大妖添了一杯茶，最后伴着银铃一般的笑声直奔我这里走来……我看看左右，哈萨尔忙着啃骨头，赭烨悠闲的品着茶，俱是神情专注、闲人勿扰的样子。我再看看拎着溢满的酒壶走来的红姬，半分犹豫都没有，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便匆忙逃出了大厅。临了回头，还看见红姬撅着小嘴，晃了晃酒壶，冲我挑衅一笑，又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我逃的更快了……我站在夜风里，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爽沁凉的空气，淡雅的花香随着月影下摇曳的斑驳枝影慢慢浸透全身，我扶着栏杆，不禁轻声感叹：“真美啊……”“人工的雕琢不管多美，都比不上魅影森林中单纯自然地美好……”一个轻轻地，带着一丝淡淡遗憾怀旧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女王陛下？”在这种清幽的氛围下，我虽然惊讶，声音却依旧轻缓，只是回过身诚恳一笑：“魅影森林固然是未经雕琢的璞玉，但是陛下的皇宫也是工匠的心血凝结，只是风格不同，其实难分上下的。”贝拉女王莞尔一笑，点点头算作感谢。然后目光一闪，露出几分戏谑，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的穿着，岔开了话题：“就好像您的衣服这样？即使本王无法理解，却依然会有年轻的宫女侍卫议论您的穿着，甚至开始悄悄打听奥林宝藏的开业事宜。”我扒扒半长不短的头发，讪讪一笑：“审美观稍有差异罢了，只要女王陛下不用‘有伤风化’的罪名治我就好。”我抬起胳膊，示意了一下衬衫的半截袖，很赖皮的耸了耸肩：“至于议论嘛，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议论到最后，难免有人忍不住尝试一下，然后丢人的人多了，也就没人议论了。”贝拉女王被我的无赖样子逗得“扑哧”一笑，随即敬谢不敏的看着我直摇头。“陛下，问个问题可以么？”我被看窘了，只好挠挠头，笨拙的企图换个话题。“除了卡洛琳，你还是第一个想要问我问题的人……”贝拉女王一怔，随即点头道：“什么问题？问吧，只要我能回答。”我暗中擦汗，这个啊，貌似人类的王还是和妖族不一样的，我这样的提问，大概可能也许，那个，算是唐突了……“传说中，当年，前多琳王与陛下您定下了约定，要继承王位的话，不单是要从魅影森林平安归来，来要带回一件珍宝……”八卦的好奇终于打倒了冒昧提问的不安，我一口气说出了疑问：“可是据说当年除了赭烨的肖像和头发，您什么都没有带走啊……”贝拉女王双目微闭，良久未语，脸色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黯然。一时间只听得到夜晚静谧的微风擦过衣带的轻响……“我只是好奇，如果不能说，那您就全当我没问……”我越等越不安，不会是问出几龙夺嫡的宫廷血案了吧？我赶紧亮出一个不好意思笑容，准备逃回饭厅……
“赭烨大人的名字，是您取的么？”正当我脑子里浮现出血腥遍地的时候，贝拉女王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恩，是啊，不光是赭烨，还有冶封，哈萨尔，宝玉黛玉他们两个……”我食指搓搓鼻翼，自认这个话题没有危险，于是便痛快的接了过来，撇撇嘴趁机发牢骚：“我也很烦躁啊，他们两个明明年年给别人起名字，结果自己却天天追着我要名字，您是没看到，当初因为想不到赭烨的名字，我可是被逼得东躲西藏遮遮掩掩，天天翻着字典看，头发那是一把一把的掉呢！”一通报怨终于成功的把气氛拉了回来，贝拉女王再次莞尔：“得了便宜还卖乖！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对于妖族来说，给与名字就等于赋予了生命！……还有国宴那天的红黑色礼服，您的本意应该是兼得赭烨大人的红，与冶封大人的黑吧？用你们奥林宝藏的话来说，应该是情侣装，没错吧？”我久经风雨，不动如山，厚入城墙拐弯的脸皮，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下。当时我可是一本正经的告诉女王陛下，那是多琳王旗的变异版，两国邦交友好的见证来着……仗着月光朦胧看不清脸红与否，我轻轻嗓子，破罐子破摔：“你还忘了哈萨尔的白色……”“啧啧，我只是随便一猜而已，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贝拉女王双目含笑一顿打趣。半晌，又突然怅然一叹：“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却一下得到三个……”我被说的一愣，嘴角傻呵呵的挑起一个飞扬的弧度，刚要扩大，却被脑海中突然跳出的一只流着泪的红色妖精拍了个粉碎——红姬说，想要陪着谢里尔，想要死在他前面……我痛苦的闭闭眼睛，这种事坚决不能发生在我们身上！就算是基于全民动员打击盗版的原则，我也不能让赭烨他们变成第二第三的流泪的妖精！所以我的行动要快了，再拖下去，我的决心就会被侵蚀殆尽了！赭烨冰冷面孔下的如火热情，哈萨尔傻乎乎不问缘由的确定依赖，还有冶封那家伙的张狂不羁，霸道的温柔——呼，这才几天没见，我就已经开始想念了……“本王曾有过很多王夫，”贝拉女王看着我，突然开口说道：“只是寿数所限，能与本王一起现在的，只剩下卡洛琳的爷爷——克莱尔一个而已……”我又是一愣，被八卦搅断了惆怅。“本王十六岁时已是中阶战士，从魅影森林归来以后，机缘巧合，很快又突破了高阶，那之后的五十多年中，容貌就再没有过改变。”贝拉女王双手扶上栏杆，仰头注视星空：“在众多王夫之中，克莱尔并不出色，也不大会邀宠讨喜……”“我还记得当年罗迦，哦，他是我最宠爱的王夫，温柔知趣，不但是多琳第一美男子，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王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三十年前，他却服毒自杀了——当我发现时，早已来不及救治，他最后对我说的，是要我记住他的笑容，记得他年轻的样子……”我握着栏杆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收紧，这个叫罗迦的人，竟然和我有同样的心思！唯一不同的，他比我更加决绝……“那之后，我用了一年的时间，遣散了后宫”陷入回忆的女王并未留意到我的反映，依旧用平缓的声音继续道：“只有克莱尔不肯走，宫中多年，他竟然修习了体术，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是中阶战士了。”“那时候，我彷徨无助，只因为我的长寿，就要眼睁睁看着爱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这不公平，却无可奈何。所以我遣散他们，选择一个人孤单的住在这偌大的皇宫当中。只有他，在我最为痛苦的时候，选择站在我身边，坚定地告诉我要陪我一起走剩下的路，不管风雨，不管白头。”女王回过头来，露出幸福的神色：“我知道二十多岁才开始修习体术是多么艰难，要吃多大苦头，但是克莱尔做到了，为了我！”说道这里，女王转过头不再看我，对着天上的繁星继续道：“你刚才的样子，像极了罗迦弥留之际的神色。”我被说的一惊，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自嘲一笑：“我胆小得很，自杀这种壮举我是永远学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