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别说你们家狗还偷了她的包子,我家儿子只是从她铺子门口路过,都被她踹了两脚,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嫉妒我们家有儿子呗,难怪人家医生说她善妒,没一句冤枉她的。”
这时候吵架的主题已经偏了,大家没在提起生姜的事,纷纷开始声讨闻姐的种种劣迹。
也有人帮着闻姐说话,
“就算闻姐性格不好,但这个小医生,你也不能随便说有人给她下药啊,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有人告你污蔑。”
但帮着闻姐说话的人是少数,很快就又被大家声讨的声音盖了过去。
闻姐一看这形势对自己不妙,干脆往地上一趟,又是哭喊,又是蹬腿,垂着胸口喊自己心脏病犯了。
这是她惯用的老招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大家伙没被闻姐给吓到,反而奚落道,
“哎,犯病了,还好咱们永裕巷以后也有现成的医生了,这就给她诊脉开药。”
大家闹哄哄地看着闻姐出洋相,闻姐的老公大刘在自家铺子前面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低着头冲进人群,拉扯躺在地上的闻姐。
扯了几下,闻姐纹丝未动。
大刘是个老实人,脸皮又薄,在大家一阵阵的哄笑中,逐渐面红耳赤,又羞又怒,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情绪也逐渐崩溃。
在闻姐又尖锐地嚎了一嗓子之后,大刘负气地朝地上一蹲。
他垂着头沉默,像只丧家的犬。
过了半晌,大刘突然吼了一嗓子,
“闻天兰,我今天跟你说句实话,我就是不想和你生儿子,我要和你离婚,人家医生说得没错,避孕药是我下的,我就是不想和你过了。”
大刘的话一出口,之前还闹哄哄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连闻姐都停止了哭闹,她努力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大刘抹了把鼻涕眼泪,一字一顿地重复刚才的话,
“闻天兰,我说我给你下了避孕药,我不想和你过了,我要离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超过大家对这个瓜的预期。
国人一生劝和不劝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刚才还控诉闻姐的人,现在又纷纷转过头来劝大刘,
“算了算了,两口子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不要动不动就把离婚挂嘴边。”
“大刘,你这我可得说你了,两口子有事好好说,怎么能随便给人下避孕药呢?”
“哎,这中医真神了哎,她还真说中了。”
程十鸢对这些家长里短不感兴趣,见没有自己的事了,转身就进了中药铺。
程襄跟着程十鸢走进铺子,在她身后把门给合上了。
这中药铺的门板用料很足,又厚又重,关上门以后几乎听不见门外的动静。
程襄还沉浸在刚才吃瓜的兴奋中,进屋以后仍旧一脸的兴奋,
“这大刘也是绝了,不想生儿子你别和人家睡啊,还下避孕药这么缺德,还真是老实人干大事啊。”
程十鸢猜测,这事不一定就是大刘。
但转念一想,不应该在背后议论别人,更何况是人家的家务事。
便没接程襄的话,只是催促他快点把中药规整好,晚上还要回去给程瑾之把脉。
西医上判断,程瑾之是中风并发脑干出血,导致的脑干梗死,目前已经昏迷将近九个月了,在医学上被判定为植物人。
程十鸢坐在床边给程瑾之把脉,程襄和黎巧站在一旁看着,连家里的保姆张姐也在一旁陪着,几人神情各异。
程襄知道程十鸢的身份,便把程瑾之醒过来的希望寄托在程十鸢身上,从程十鸢为程瑾之诊脉的时候,程襄的手就不自觉地捏紧,心脏也扑通扑通直跳。
如果连程十鸢都没有办法了,那程瑾之彻底就没希望了。
而黎巧则是将信将疑,要说不信吧,这小姑娘给她把脉一把一个准。
要说信吧,国内顶尖的专科医院判定,除非出现医学奇迹,否则程瑾之不可能苏醒过来的。
而程十鸢的手指搭上程瑾之的脉,原本闲适的神情越来越肃穆,眉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一翻把脉,将近半个小时。
放开程瑾之的手腕,程十鸢原本莹白的面庞变成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中医治病,耗的也是自身的精血,遇到疑难杂症消耗更大。
程襄忙问,“程医生,情况怎么样?”
程十鸢这时有些虚,连说话气都是飘的,
“中医诊病,靠的是八纲辨证,表里寒热虚实阴阳,程瑾之的症状比较复杂,寒热相交,虚实难辨。”
程襄和黎巧听不懂程十鸢说的这些专业术语,只是从她的语气和神态间感受到,程瑾之的问题很严重。
“那我爸还有治吗?”程襄问。
程十鸢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中医看来,只要不是死穴都能治,只是病程长短复杂程度不同而已。程瑾之目前肝肾精血亏虚,阳气浮越,虚风内动,舌绛无苔,脉虚,尺脉尤甚。可以在大定风珠的基础上加减,不同阶段用化痰、开窍、明神的中药强化药效,只是调理时间会比较长,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有可能,你们要有耐心。”
黎巧在听到程十鸢那句“能治”的时候,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自从程瑾之昏睡以来,多少人劝黎巧放弃这个活死人,让她多为活着的人考虑,在坚持护理程瑾之的过程中,黎巧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程十鸢是第一个坚定地告诉她“能治”的人。
黎巧像是漂泊在海上人终于捞到一块浮木,这时候也顾不得这块浮木是不是牢固,只想紧紧抓着。
黎巧擦着眼角,语气坚定,
“我们不怕,不怕时间长,不怕花钱多,只要能治,多大的压力我们都能承担。”
程十鸢淡淡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努力。”
程襄看出程十鸢神情之间的疲惫,忙劝住了还在絮叨的黎巧,
“妈,老程医生也累了,我先送她上楼去休息。”
程十鸢也起身,和黎巧打过照顾以后,就和程襄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保姆张姐等卧室门关上,才凑到黎巧耳畔,刻意压低了声音,
“太太,程襄刚才说老什么?不会是老婆吧?这俩人是不是背着您谈恋爱呢?两个人年纪都差不多,怎么看都不对劲。”
黎巧的视线从门口转到张姐这边,
“张姐,你不要乱说,他们俩绝对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我自己养的儿子什么样我自己最清楚。”
张姐自觉没趣,表情讪讪的。
黎巧又说,“我儿子我了解,十鸢绝对看不上他。”
黎巧和张姐在房间里数落程襄,走在楼梯上的程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揉着鼻尖,把手腕伸到程十鸢面前,
“老祖宗,快帮我号一下脉,看我是不是着凉了。”
程十鸢掐指一算,
“不是着凉,是你妈和张姐在背后说你,猜测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程襄,“卧槽,她们怎么能这么想?简直是大不敬。”
“那你以后就别叫我老祖宗了,关键你又不敢叫全乎,老来老去的,别人不想歪都难。”
说着话,程十鸢推开自己的卧室门。
“程医生,你会算命啊?”程襄还想再多和她说几句话,站在走廊上不肯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