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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玉宝一把揽在身后,冷声说,不用问了,再问也是夫妻,我要请问警官,既然结婚证不顶用,如何才能自证,我俩是夫妻。

周警官说,单位介绍信,户口薄。潘逸年说,我来解决。打电话可以吧。周警官说,可以。潘逸年低声说,玉宝,户口薄在啥地方。玉宝说,姆妈收着。潘逸年说,玉宝等这里,我去打电话,没事体,不要吓。玉宝说,好,快去快回。

一个钟头后,逸文和张维民相继赶到,这场闹剧,在俩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尘埃落定。

浮生

凌晨五点钟,四个人站在旅馆门口,逸文说,我老早提醒阿哥,现在严打,各方面查的紧,还非要往枪口上撞。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张维民给个大拇哥,赞叹说,有才。玉宝面孔鲜艳欲滴,潘逸年笑听不语。

逸文说,接下来哪能办,阿嫂同我回去。张维民说,打车是个问题,此地太偏僻了。逸文说,要么去工地,将就歇息。潘逸年说,那有困意嘛。逸文说,精神吊足。张维民说,看我眼睛,炯炯有神。玉宝说,我也不困。

潘逸年说,前面是玉佛禅寺,过去天也亮了,不妨去拜个佛,吃好素斋,再回各处。张维民说,好是好,但走过去,双脚废掉。潘逸年指指对面医院门口,笑说,有乌龟车。四人走过去,先填单子,五角起步费,两角一公里,潘逸年付了两元钱,潘逸年和玉宝一辆,逸文和张维民一辆,驾驶员坐前面,呯呯呯开起来,柴油味熏眼睛。虽然是铁皮壳,帆布顶篷,但风呼呼地灌,潘逸年握住玉宝手,感觉冰凉,脱下西服,替玉宝披在肩膀上。

天蒙蒙发亮,到处皆是农田,潘逸年凑近玉宝说,疲乏吧。玉宝说,凉风一激,更精神了。潘逸年微笑说,玉宝。玉宝说,做啥。歪过脸来,潘逸年吻住玉宝的嘴唇。

四人在玉佛禅寺下车,看着两辆乌龟车、前后远去,张维民说,现在这种车子,越来越少。上海牌出租车,愈发地多。逸文说,感觉再过年,乌龟车要淘汰了。张维民说,乌龟车也有好处,小巧灵活,可以穿弄堂、过轮渡,价钿也能承受。

说着话走到寺门前,两个小和尚在洒扫,看到几人进去,也没阻拦。一路经过照壁、天王殿,大雄宝殿,到玉佛楼。和尚在殿内,敲木鱼唱经,和尚在殿外,供香添烛火,潘逸年几人,除逸文外,同和尚请了香,举过头顶拜四方。玉宝看着释迦牟尼卧佛,在袅袅清烟中,自有一种安详超脱姿态。殿内和尚唱好经,鱼贯而出,其中一位,看见潘逸年,双手合十,笑笑,并未停步。

玉宝说,是旧识吧。潘逸年点头说,一位自小认得的朋友,父母侪是教授,满腹诗书才华,在我之上。不过后来,遭逢大难,继而看破出尘,在此地落发出家。玉宝说,法名呢。潘逸年说,道远。逸文恍然说,我想起了,可惜。潘逸年说,十年前,家中欠下巨债,我不知所为时,是道远为我指了明路。逸文说,当时,阿哥要去香港,我们侪感意外。玉宝算了算,十年前,自己刚下火车,看到茫茫无边的戈壁滩,心凉半截。潘逸年没响。

四人去了素斋部,吃过早饭,天已大亮,雀鸟啁啾,走出寺门,香客渐多,出租车也有了。招手拦住一辆,先送潘逸年、张维民回工地,逸文和玉宝刚到家,潘家妈坐在台前吃泡饭,只说,疲乏了吧,快去补个觉。逸文打个呵欠,往卧室走。玉宝把户口簿交还,潘家妈说,玉宝先收着,再用方便。玉宝说,不会再用了。放到桌上,红着面孔回房,吴妈过来说,年纪轻,又刚结婚,一见面就不管不顾了。潘家妈笑说,老大难得不理智,我心底反倒高兴。吴妈说,为啥。潘家妈没响,只是叹口气,继续吃泡饭。

转眼近至春节。潘家年货采购,主要由潘家妈和玉宝负责。吃过午饭,收拾好台面,潘家妈打开饼干盒,将粮票、油票、肉票、蛋票等票证,还有春节供应券,分门别类归整齐,笑说,玉宝嫁进来,多个人,我们成大户了,春节可以多买些种类。

玉宝看新民晚报说,春节定量供应主副食商品,有二十种。附了详细名单。潘家妈说,有啥。玉宝说,鸡每户一只。潘家妈说,就一只,不分大小户么。玉宝说,不分。大概今年鸡少。要嘛,要我记下来。潘家妈说,肯定要。鱼呢。玉宝说,鱼每人一斤。我们可以买五斤。潘家妈说,记下来。鸭子呢。玉宝说,鸭子也每户一只。潘家妈说,逸年欢喜吃鸭子。玉宝说,那我记下来。潘家妈说,还有猪肉。玉宝说,每人两斤,可以买十斤。吴妈说,猪肉要派大用场,肉圆、蛋饺、香肠、咸肉、酱油肉,包馄饨,各种来一点,还不够。潘家妈说,记了吧。玉宝说,记了。本子渐写满当。潘家妈说,小年夜咯好闹钟,半夜四点钟去排队,逸年逸文逸青发动起来,一人一块砖头一个篮头,一道去买年货。玉宝和吴妈笑起来,潘家妈说,旧年子,吴妈晓得呀,血淋淋教训,去晚了,待排到面前,全部抢光。玉宝笑说,我们去巨鹿路小菜场买吧。我打过招呼了,侪愿意帮忙留一份。潘家妈惊喜说,啊呀,这趟多亏玉宝,我们要有口福了。

潘逸年和逸文单位发放年货,逸青放寒假,没事体做,被叫去搬年货,全部摆在客厅,玉宝正清点,潘逸年来电话说,我那份年货,玉宝带回娘家去吧。玉宝心底发暖,低声说,这样好么。潘逸年说,有啥不好。玉宝说,谢谢。潘逸年没响。玉宝说,啥辰光回来呢。潘逸年说,想我了。玉宝不搭腔,潘逸年并未追问,笑笑说,过年前肯定回来。玉宝似乎听见女人笑,略一迟疑间,潘逸年笑说,没事体,我挂了。玉宝说,好。话筒里咯噔一乍响,没了声音。

潘逸年的年货有,食用油、富强粉、黄豆、鸡蛋,一只鸡,一大盒点心,内有油京果、江米条、桃酥绿豆糕各类点心。潘家妈觉着礼不厚,从逸文的年货里,拿出一条大黄鱼。玉宝特意订一辆乌龟车上门,大包小包装上车,用绳子绑好,再坐上去,一路颠簸到同福里,驶进弄堂里。

和一个阿飞骑自行车、迎面相遇,后座阿飞手拎三洋双卡四喇叭,一锨按键,温婉女声流泻,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两个戴红袖章的老太,高声说,停下来,叫啥名字,家庭住址,听这种靡靡之音,要坐牢的,晓得吧。阿飞骑的飞快,另个阿飞骂说,老太婆,老古板,管得宽哩。但没人管玉宝的乌龟车,一直开到 38 号门洞口,稳稳停住。

生活

薛金花说,大黄鱼好,有钞票买不到。加雪菜一道蒸,再用黄酒一喷,鲜的眉毛落下来。小桃说,我要吃油京果。薛金花说,吃只屁。玉凤说,姆妈。薛金花说,现在吃,过年来客吃啥,吃西北风。玉凤削着铅笔说,小囡吃一两块,解解馋,又不会得吃光。薛金花说,馋虫吊出来,就不是一两块事体。有本事啊,让黄胜利去买,爱吃多少买多少,看我管不管。

玉凤不快说,老早一口一口姑爷,现在不对了。薛金花说,哪里不对。玉凤说,连名道姓的叫。薛金花说,我姑爷多了。玉凤说,姆妈拍拍胸脯讲,这些年,黄胜利对姆妈哪能。薛金花瞪眼说,我又对黄姑爷差啦。玉凤嘀咕说,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薛金花冷笑说,没办法,黄姑爷的年货,我至今未见,反倒是潘姑爷,实打实在我手里。我这嫌贫爱富的性格哟,也许多年数了,林玉凤才晓得呀。

玉凤气得咬牙。小桃说,我不吃油京果了。眼泪直打转。薛金花严厉说,大过年的,不许哭。玉宝口袋里有水果糖,全部掏出来,给了小桃说,大人讲话,小人不要听,做功课去。小桃说,谢谢二姨。接过玉凤手里铅笔,噔噔噔上阁楼,木板荡下一缕尘灰。

玉宝说,吵啥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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