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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宋桃站在账房外的葡萄架下看着宋大良。

“您想好了,我是在害您还是在帮您。”她淡然地道。

账房那帮人又团团将葡萄架围住,纷纷叫嚣着“还钱”。

宋大良揉了揉刚才不知道被谁打了的肩膀,还想和宋桃谈条件:“五千两银子,以后每个月孝敬我一百两银子。”

宋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利落地应了声“好”,道:“但窑厂的事,您不能再插手了。不然这窑厂还得亏。”

宋大良不想答应,身边虎视眈眈的众人却由不得他不答应:“若还是你管理窑厂,我们要辞工。”

“好!”他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宋桃和他去账房里签契书。

契书不过一张纸,七、八行字,可宋大良拿在手里正面看了反面看,反面看了正面看,看得宋桃都怀疑他要改变主意了,他这才道:“我的那五千两银子和你每个月给我的孝敬也要写清楚,立个契才行!”

宋桃思考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他。

宋大良亲自写了契书,这才在三份契书上签了名,按了红彤彤的手印。

宋桃接过来契书仔细地检查一遍,见没有错误,遂将其中窑厂买卖的契书交给了洪家的护院,道:“拿去给大总管到县衙过户。”

洪家的护院应诺。

宋大良却拦住了护院:“慢着!我的那五千两和孝敬银子是不是也应该到衙门里盖个大印啊!”

宋桃笑道:“爹,每个月一百两银子的孝敬,是你我之间的私事,怎么好让洪家的人帮着去办?再说了,你有这份契书在手,怕什么?不要说去衙门了,就是透点风出去,我若是敢不给,旁人的唾沫就能把我给淹死,我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知道就好!”宋大良得意洋洋地道,要跟那护院一起去过户契书,“一手交钱,一手过户。”

宋桃哭笑不得,道:“爹,您好歹也是梁县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跟那蓬门小户似的。洪家偌大一片家业在那里放着,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吃好几年了,他们家买了我们家的窑厂,还怕他们不给银子?”

宋大良没有看见银子不放心。

宋桃摇头,让那护院喊了另一个护院进来。

“爹!”她面带赧然地道,“人家也是打听过咱们家的。洪老太爷出门的时候特意叮嘱过,说要在衙门里过了户才给银子。因而给您的那五千两银票在另一个护院的身上。那边的事办妥了,这边就给银子,我就接手窑厂。

“眼看着就要到瓷器旺季,各地的行商都要来景德镇进货了。我们错过了这个旺季,就只能等明年了。洪家就算再有钱,也不愿意白白错失了生意的良机。

“你也别怪洪家不相信我们。”

宋大良没钱的时候做过几件无赖事,在景德镇的信用不太好,这也是为什么他烧了几炉窑失败之后就没了银子周转——大家都不愿意赊货或者是赊账给他,更不要说借银子了。

他咳了几声,没再坚持。

洪家其中一个护院跟着洪家的大总管去过户,另一个护院则守在宋桃身边。

宋桃召了个小学徒进来,低声叮嘱了他几句。

宋大良不由看了她一眼,好奇地问:“你要做什么?”

一副害怕她把他推出去给那些窑工学徒泄愤的样子。

宋桃笑道:“我让他去跟外面的人说一声,让大家去账房先生那里把这些日子欠的工钱都核算一遍,免得他们都围在这里,没事干了只知道说闲话,胡说八道。”

“早该如此!”宋大良对她的决定很满意,说起了窑厂的事,“你毕竟年轻不懂事,这些人能舍了从前的东家、师傅来我们家做事,就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好东西。你不用敬着他们……”

宋桃含笑听着。

小学徒端了个火盆进来。

宋大良不解道:“这天气还用不上火盆吧?端个火盆进来做什么?”

宋桃笑而不语,等小学徒离开,她拿起那张每个月孝敬宋大良一百两银子的契书,慢条斯理地点上了火。

“你要干什么?”宋大良大惊失色,扑上去就要夺回那张契书,却被洪家的护院拦住了。

“我要干什么?”宋桃挑着眉,火苗快速地席卷了纸笺。

她轻描淡写地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我的一百两银子,是那么好得的?”

契书变成了一团灰熄,落在了红彤彤的竹炭间。

宋大良顾不得和她计较,去夺那张写着五千两银子的契书。

宋桃举手。

契书被她高高扬在空中。

宋大良却被洪家的护院死死地拦在几步距离之外。

他忙踮起了脚,使劲地够那份契书:“那是我的,是我的。这银子有没有落在我的手里,银楼有底子,官府也是查得出来的。”

契书的一角从他的指头划过,他更着急了:“你别以为你烧了契书就行了,你别忘了,你可是当众许诺我每个月一百两银子的,你要是敢不给,你这窑厂就别想开了。”

宋桃嗤笑,慢慢将那五千两银子的契书点了一个角。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那么蠢。”她慢慢地看着火苗在纸笺漫延,吞噬掉一个个的字,“买卖窑厂的契书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清楚,那五千两银子,是用来买窑厂的不错,却没有明确说明窑厂的旧债是新东家承担。行业中约定俗成,不是谁欠的债由谁还吗?”

的确是有这样的约定俗成。而且若是旧东家不承担债务,则需要明确这一点。反而,旧东家承担债务,是可以什么都不写的。

宋大良顿时满头大汗。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奋力跳起,不再是去抢契书,而是要去打宋桃,“你忤逆父母,不孝不顺,我要让别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

宋桃把烧成了灰的契书丢在火盆里,吩咐洪家的护院:“麻烦你把他丢出去。”

洪家的护院一愣。

宋桃笑道:“他不是要让别人都知道我是个什么玩意吗?让他去说去。我正好看看,别人到底会怎么看我!”

洪家的护院闻言还是犹豫片刻,这才把宋大良丢出门外。

账房外的葡萄架下,窑厂的人正排队和账房算着自己的工钱,听到动静,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宋大良指着账房跳着脚就骂:“你个无父无母的东西,我以为我不敢把你的那些腌臜事说出去……”

只是他刚骂了两句,宋桃就满脸歉意地从账房走出来,对着排队的众人道:“不好意思,窑厂卖了五千两银子,得先把欠你们的工钱还有一些原料铺子的货款结清了,不能让我爹全都拿走……”

众人没等她说完,已经全都开始起哄:“谁要是敢把卖窑厂的银子拿走,我就跟他拼命!”

还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立刻跑了过来,架着宋大良就往账房去:“宋老爷,您还是等洪家和三小姐接管了窑厂再走吧!”

宋大良骂骂咧咧的,也架不住人单力薄。

偏生宋桃还在他身后继续道:“爹,您放心,我既然许诺了每个月给您一百两银子的孝敬钱,那就肯定会给您的,只是我这还没有正式管理窑厂,洪家承诺给我的分红我也没有拿到,实在是有心无力,没有银子孝敬您。您宽限我几天,我就是借,也把头一个月的银子借来给你。”

账房外的人群嗡嗡议论着:“宋家三小姐也是倒了血霉了,摊上这样一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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