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谎言的开端
袋,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迎接他。
“舅舅!怎么样怎么样!你看到老师点名表扬我了吗?”
裴净觉得小霖的声音很遥远,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振作精神,便用力挤出一个笑:“我看到了,小霖真棒。”
裴霖打量了裴净一会儿,缠住他的手慢慢滑落。
“舅舅,你怎么了?”裴霖脸上的欣喜在消退,“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是老师批评我了吗?”
裴净知道自己勉强撑出来的笑比哭还要扭曲,他用力按了按眼睛:“老师没有批评你,你做得很好。”
裴霖盯着裴净的脸,过了半晌,开口问:“舅舅,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去家长会?”
“舅舅,你工作忙的话就别去了,看见你很累的样子,我觉得很难受。”
裴净捂着脸,躺在床上,被小霖说的话压得动弹不得。
有些东西脱轨了,他一直在试图维持的一些平衡突然失去了准心,即将溃败,将他连带小霖都压得粉身碎骨。
他实在是太没用了,无法为姐姐留下的孩子负责,也没有办法维护姐姐的尊严。他没有好的工作,足够的钱,只会说谎和偷窃,保全不了自己,也保全不了任何人。他所谓的尊严早就与肉身无关了,早就在抚养费、赡养费、医药费和生活开销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像一层被浸泡入水的薄薄纸片,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如果真的被小霖讨厌,他便完全失去存在的价值了。
他的胸口发闷,几乎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
在泪眼朦胧中他抬起脸,循着台灯的亮光,看见一直搁在床头的那件衬衫——那是谢筱竹给他的衬衫。
他颤抖着双手,抓救命稻草似的扯过那件衬衫,紧紧抱在怀中。已经过了太久,衬衫被洗过了,主人留下的味道却依旧残留在上面。
裴净把脸埋进衬衫当中,深深呼吸着每一寸布料里融进的气味。他蜷曲成婴儿的形态,呜咽着,把泪水涂抹在上边,好像是被谢筱竹拥在怀里哭泣一般。
闻着谢筱竹身上的味道,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已经很久没有被他碰过了,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被他触碰了,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内心甚是不安,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
可怀中揣着的事物确确实实曾是属于那个人的,又提醒着他以往的一切不是假象。
嗅着思念已久的气息,他止不住地亢奋起来。他感觉自己被谢筱竹的臂膀温柔而强硬地裹紧,周身被他的指尖划过,敏感的肌肤因他的抚摸而战栗不已
衬衫上必然地溅上了更多的体液。他心想,衬衫又要送去洗了。
裴净抬起变得黏腻的手,头脑变得晕眩起来。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是过量分泌的多巴胺蒙蔽了他的理智,或许是极端的空虚迫使他又鼓起了勇气……他来不及擦干净手,借着一股头昏脑涨的劲拨打了那个已经倒背如流的号码。
“谢筱竹……”电话还未拨通,他已经忍不住开始轻声对着虚空呼唤起他的姓名。电话并没有直接忙碌或者占线,一种令人充满希望的预感燃烧起开。
他闭上眼睛,听着铃声响到最后,正以为要像往常一样落空时,电话接通了。
裴净愣了一秒,待到看见通话界面跳动的秒数以后,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狂喜下他正要开口,听筒里率先传来了声音:“喂?请问是哪位?”
狂跳的心慢慢冷却下来。谢筱竹显然不会这么与他说话的。
更何况,他明明拨打的是谢筱竹的号码没错,可传来的声音显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电话那端传来困惑的询问:“喂?您好?”
裴净想要掐断电话时,令他心脏一紧的声音遥远地传来:“怎么了?”
女人抱怨的声音:“有电话,我帮你接了。但是没人说话,好奇怪啊。”
“骚扰电话吧。”一声轻笑,几句模糊的谈话,片刻窸窸窣窣的噪音过后,电话嘟得一声被掐断了。
他哆嗦了一下,意识到使用过的衬衫依旧被抱在手里,只不过那份热度早已褪去,反使他自内而外通体冰凉。
搞错了,搞错了,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裴净与谢筱竹在走廊上擦身而过。这天谢筱竹穿了一件高定浅灰西装,显得人特别年轻。
周一的主管会议刚结束,躲在一旁守着黑压压的上层们散去后,终于等到了谢筱竹。
裴净抱紧了手中的文件,停住脚步死死地盯着他看,开口叫他:“谢部长。”
谢筱竹翩然向他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得体笑容:“你好。”
然后,他就在裴净的注视下从眼前走了过去。
裴净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拐入转角,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消失在眼前。
在原地瑟瑟着发抖,他觉得自己像一盆被泼到地上的酒精,很快就要挥发了。谢筱竹看他的眼神就和看任何人的眼神一样,好像对失联的这些时间毫无知觉,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态度。甚至好像,他们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一样,他居然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同他打招呼……
裴净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站着而已,却快要哭出来了。附近有人经过,他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冲进最近的洗手间,快速锁上门,挤在单间里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很快,他的肩膀就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觉得谢筱竹有任何过失,他唯一的错就是让他一顿好等。他不曾指望过他的道歉,甚至不期待那个电话的真相,他只是想要一句交代而已。他没有什么奢望,哪怕是一句“其实我电话卡被偷了”也好,可是这般敷衍搪塞的借口或者解释都没有。
谢筱竹居然对他说:“你好……”
裴净觉得自己非常不好。
他怎么可以表现得如此坦然?他的反应太正常了,就好像一切心绪波动都是自己的幻想,一切的焦虑都是自己自作主张。好像一直以来,只有他单方面以为他们已经心意相通。
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吗?裴净越想越难受。可是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他想哭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捂着嘴,一边流泪一边憋气,间或抽出几张纸将一塌糊涂的脸用力抹干净。
洗手间里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各类水声此起彼伏。好在公司的保洁还算称职,他栖身的单间味道不重。等到超过五分钟没有动静后,裴净这才做贼似的打开门走了出来。
膝盖都蹲麻了,他撑着洗手台看着自己哭得十分凄惨的脸,眼睛周围被自己擦得红通通一片,就好像在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无能。
完全没有办法就这样出去继续工作。他用手掌捧起凉水扑在脸上,静待了十几分钟后又偷偷跑到窗前去吹风。如此折腾半天后,等到眼睛没那么红了,才回到工位上。
可就算牢牢把自己粘在了椅子上,他也没有办法专注下来工作。裴净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眼眶又湿了。
等到下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道着明天见,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只有裴净仿佛身缠千斤重的锚,依旧处在麻木而僵硬的状况中。
委屈变成麻木,慢慢化为愤怒与不解。裴净趴在桌子上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要找谢筱竹说清楚。不然他今晚、以及之后的无数个夜晚都无法合眼了——谢筱竹不与他联系的数个夜晚,他不靠药物根本无法入睡,成日备受偏头痛与失眠折磨,黑眼圈也不知道堆了几层。
裴净脚步发飘地按了电梯,每一步都沾染着谢筱竹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