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想你
减少了喝水的量,但是膀胱完全不听使唤。咬牙去完洗手间,他面朝窗边侧卧在床上,给母亲打了电话。
“妈妈,我在医院。”明明想好不要哭的,但是一开口就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医生说我骨折了,我现在好害怕,全身都觉得很痛……”
正倾诉着,听筒里一阵嘈杂,手机像是被卷入了翻炒机里,不断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母亲的声音才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你说什么?”
方才涌现的委屈像是退潮奇迹般消失了。他用冷静的声音回答:“没事,我是说在陪朋友看病。爸爸的情况还好吗?”
“还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卡里的钱能汇过来了吗?下个月的医药费又要交了。……”
裴净的双手垂落在身侧。他闭上眼睛,静静听着窗外鸟归家的咕咕声经过。
护士的声音由远及近:“你好像有访客。”
裴净一个激灵,本能地抬高声音:“我不见任何人。”
护士把手里的塑料杯和药片递给裴净,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她转身走出病房,白色衣摆一晃的同时,一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裴净手一抖,水杯打翻在地,涓涓细流从小麦色的杯口流出。
亟待那个身影消失后许久,他才意识到那什么也不是。只是自己神经过敏而已。
手机好歹随身带着,但是身份证医保卡还有换洗的衣物都在家里,他焦虑很久,还是打了一个电话。
“哥?你在哪里?你还好吗,这几天你都去哪了?小霖一直哭,我不知道该联系谁……小霖,等一下,不要抢手机!……”
裴净没法在电话里从头到尾地解释,也没有力气说太多话,只能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地阐明了需求,还不忘补上一句:“拜托你,千万不要告诉小霖。”
即便提出了这样的请求,结果还是能够预料到的。病房的门再次打开时,裴霖几乎像一枚小型鱼雷扑了过来。
他不顾形象地咧开嘴大哭起来,紧紧攥着裴净的手指,边哭边说:“舅舅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惹你不高兴了……”
裴净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门口的陈清,陈清挠挠头,用口型说出“我拦不住”。
裴净违心地露出一个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摸摸裴霖的脑袋,抽了纸把他的眼泪擦干净,再帮他把鼻涕擤出来。这些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看见裴净身上的背带,裴霖又眼泛泪花:“舅舅,是不是很疼。”
裴净亲一下小霖的额头:“放心,一点也不疼。”裴霖还抱着裴净不肯撒手。
陈清将一个大容量的黑色手袋放在床边上:“哥,你看看有没有缺的,我再去拿过来。”
裴净不知道用怎样的神情面对他才好,只能低下头说:“真的非常感谢,给你添麻烦了。”
陈清对裴霖说:“小霖,可以去帮你舅舅倒杯水吗?”
支走裴霖后,陈清才问:“哥,是之前那个男人做的吗?”
见裴净不吱声,他又说:“如果不愿意和我说的话,也不用勉强,但是请你一定好好珍惜自己,就当做是为了小霖。”
裴净一模一样地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实在是添麻烦了。”
陈清摇摇头:“不用这么说。小霖是个好孩子,这不算什么。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还小,归根结底还是需要家人的陪伴。他的父母没有时间带他吗?”
换做是以前,裴净会很坚定地说“小霖不需要这种东西,他有我就够了”。但是现在的他完全没有说出这种话的资格。
他声音很低:“对不起,麻烦你了。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照顾小霖了,我会付你钱。”
“哥,你搞错了,这跟钱没什么关系。我喜欢你,这很难理解吗?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困难的时候至少可以坦然地接受我的帮助吧如果这也让你觉得困扰,那么请直接告诉我,我会和你保持距离。”
陈清一向爽直温和,此刻的语气却有些愠怒。
裴净用双手捂住了脸,喃喃道:“对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问题,如果当时能够死掉就好了”
什么?陈清没有听清楚。裴净摇摇头,露出一个笑:没事,就是觉得太感激了。
夜晚。医院的盒饭被端到面前。虽然腹中空空如也,温热的塑料盒混着大米饭的气味让他觉得想吐。他用双手握住一次性筷子的两处分叉,用力掰开成两根,却牵扯到了患处,面孔扭曲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想平复下来,呼吸起来却更疼了。
也好,反正总是靠一阵疼压过一阵,至少能忘了前一阵有多难受。裴净随便擦拉两下筷子,开始小心拨弄餐盒里蔫巴巴的菜。医院订餐不便宜,特别是肉菜,一顿一天三餐下来至少也得一百,他只能想尽法子少吃点,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减肥了。
今晚的晚餐是米饭和火腿冬瓜,隔壁床股骨颈骨折的大爷吃的是老伴带来的排骨炖玉米、黄豆焖猪蹄还有鲍鱼粥,吃完这一顿人就出院了,乐呵呵地要给裴净分一点。裴净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而且他嘴角很疼,吃不了大块的食物。他努力演出沉迷于盒饭的样子,婉言谢绝对方。
和大爷告别后,裴净拿电脑算了一笔账:手术是不可能做了,可是除此之外,化验费住院费还是让他心疼得不行。就算有医保,也要考虑可报销范围,断两根还算是轻了,不如出门找辆车撞一撞,断上十根损得严重一些,说不定还能判定为伤残申请赔偿
裴净想着走路利索些就马上出院,在家躺着起码不花钱。盯着屏幕看久了有些头晕眼花,写完请假的邮件,他合上电脑,却看见谢筱竹站在面前。他下意识地掀开电脑挡住自己的脸,也挡住谢筱竹。
谢筱竹走过来合上他的电脑,裴净这才意识到不是幻觉。
谢筱竹穿着那件黑色大衣,前额的头发没有梳起来,垂落下来挡住眼睛。他问:“你去哪里了?我回家后没有找到你。”
裴净紧紧盯着他:“你别过来。”
谢筱竹向前走了一步:“我找了你很久。”
裴净觉得气短:“你不要找我。”
谢筱竹问:“你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他为什么会在医院里?裴净几乎笑出声。他把谢筱竹落在他身上的手推开:“我为什么在医院里这种事和你没有关系,请你离开。”
裴净觉得自己早该这么做的。自己早该坚决地推开这个男人,而不是半推半就地任凭他玩弄自己。明明有很大的决心,连坐牢也不怕,怎么会一直受到他的牵制呢?这样想着,他却忍不住带着哭腔说:“我不想看见你!”
病房里没有人。几乎能听见被褥摩擦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声也尤为明显。裴净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哭得脸颊湿透。生病的时候尤为脆弱,就算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独立,特别是在谢筱竹面前,不能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是也偏偏是在他面前,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糟透了。被对方控制的感觉很好,但是如今这种控制已经变成了最大的威胁。
裴净为了控制住呼吸,小声地啜泣着,眼泪往下淌,还要同时用左手去擦。
谢筱竹慢慢蹲下,降到比卧床的他更低的高度,歪着头打量着他。裴净哭了半天,他看了半天,然后突然凑近他,舔了一下他的眼睛。
“咦?什么?不要”裴净惊慌失措地挡住脸。这一动作对他来说太剧烈了,一下子疼得眼泪又冒出来。谢筱竹又贴上来帮他舔干净,然后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