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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吧你?”
“陈队,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早就有转岗的机会,你怎么不走?”
“嘿你这丫头,管起我来了。队里就我经验最丰富,我走了,你们这帮小崽子怎么办?”
“陈队,我也一样。如果有一天我转行政岗,真能做出什么贡献来保障更多排爆手安全的话,那我拍拍屁股就走,你拉都拉不住我。可是现在,我心里明知道不是这样,我走了,总会想,龚远和杨嘉他们在一线衝锋陷阵,我自己躲在办公室里喝茶。”
“我们明明是战友啊,一起爆炸火光里闯过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没人想当什么英雄,不管当初是什么原因干了排爆,大家一起走到这一步了,真的只是良心上过不去。”
“你家情况不一样。”
“那你家呢?龚远家呢?龚远奶奶有很严重的慢性病,你爱人身体一直都不好,一直靠你顶着。”辛乔:“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就算家里人健健康康、互为依靠,难道她们就该承受亲人随时出危险的压力么?”
辛乔问:“陈队,你觉得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说什么呢?”
“有时候过年过节备勤,看着外面一片祥和,心里也有点小得意,觉得这样的太平,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吧,我们都是好人吧。可是转头想想,对我们的家人,我们又算什么好人呢?简直是最自私的坏人。”
“好人坏人我说不清,我只知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走,你就是个傻子。”
辛乔笑笑:“要不是傻子的话,谁会选排爆这种专业啊?”
世界上有些事,可能就需要傻子来做。
只不过我深深爱着的人。
她一开始爱我,因为我是个执拗的傻子。
她现在恨我,也因为我是个执拗的傻子。
傍晚,食堂。
杨嘉叫龚远:“远哥,你赶紧去看看。”
“怎么了?”
她把龚远引到窗口,龚远一看——
操场上,辛乔正在跑圈。
黄昏天色淡暗,凋敝草木间,塑胶跑道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倔强而孤单。
龚远走出去,一路来到操场边:“辛乔。”
辛乔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跑。
龚远望着她背影,总觉得姿势不太对劲。
辛乔又一次从他身边路过时,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龚远迈步跑向她身边,近距离望她一眼,面色立即沉下:“你几点从陈队办公室出来的?”
“你跑多久了?”
这样的温度下,辛乔白皙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汗。
辛乔不答他,手臂继续沉默的挥动。
“辛乔。”
“辛乔!”
所有人都知道辛乔寡言性子倔,绝不算好接近的那种人,只有跟她同个高中毕业、默契搭檔了多年的龚远敢这样伸手去扯她:“你肩上的伤才好了多久?你这么跑,不要命了吗?!”
辛乔被他一把扯得失去重心,往前踉跄两步,差点摔在地上,龚远要伸手去扶,她却勉强站住了。
双手撑着膝盖,勾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龚远看着她左肩微微发抖,问:“你到底怎么了?饭也不去吃,在这疯跑。”
辛乔还在大口喘着,盯着跑道上凸起的塑胶颗粒,马尾顺着一侧耳边垂下。
龚远问:“理论考没过啊?其实没关系,半年后……”
“不是。”辛乔说:“考得挺好。”
“那你……”
辛乔:“我不想走,至少现在不想走。”
龚远默然一瞬:“你真想好了?”
辛乔点头。
龚远叹口气:“我也猜到了,真下决心从一线离开,不容易,是吧?”
“你既然想好了,就别这么虐自己了。”龚远问:“还是说,你还有纠结?”
“没有。”辛乔一屁股坐在地上,缓了半天还是没觉得体能有任何恢復,她真的跑累了:“但是,周琨钰她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龚远伸手拉她:“你先起来,不冷啊?”
辛乔摆手:“我真没力了,你让我坐会儿。”
“就算失恋,你可是辛乔,你不是傲得很吗,现在就这副鬼样子?”
“我不是要做出什么鬼样子。”辛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跑吗?因为我怕我还剩一丝体力的话,就会跑去找她。”
“我忍不住。”
龚远动动嘴唇:“那你就去找她啊,你告诉她,现在的技术、装备都已进步很多了,排爆手绝大多数时候安全都能被保障了。”
辛乔笑了笑:“你也说了,是绝大多数时候。”
“她跟我说了一句话,龚远,要是陆晴对你说这句话,你也绝不会再去纠缠她的。”
“她说什么?”
“她说,”辛乔望着夕阳的残片:“让我不要对她那么残忍。”
周五,辛乔龚远等人留下来加班,陪杨嘉练习手部稳定性。
辛乔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
杨嘉正练钢筷夹弹珠呢,这细微声响足以震动全神贯注的神经,弹珠啪嗒一下掉在不锈钢盘子里。
杨嘉:“辛姐,这可不怪我,是你手机突然震了。”
辛乔:“你以为排爆现场就能保证绝对安静么?一个专业的排爆手,要确保在任何条件下都能保持专注,以前我们刚进队时练夹弹珠,陈队还敲锣打鼓的在我们耳边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