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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乔她们等在外围,身边围满衰败的枯草,拚接出一片凋敝的暗黄。
杨嘉穿上装备,靠近炸弹。
然而就在她伸手点燃火药的时候,风向突变。
平日的练习已形成此时保命的本能,杨嘉迅速后撤,但没稳住重心,摔倒在地,饶是这样,手也已被火球灼到。
龚远赶紧衝上前,拖着她往安全距离以外撤退。
“出事了。”
这只是大脑瞬时的反应,绝不会惊慌失措的被呼喊而出,所有排爆手都已被练就异乎寻常的冷静,用最快最恰当的方式,处理各种局面。
但排爆手最脆弱的环节,就是手。
为了保证操作的稳定性与准确性,排爆手套相较于厚重的排爆服来说十分轻薄。
辛乔她们赶紧准备把杨嘉送往医院。
龚远提醒:“你也小心着你自己的旧伤。”
“知道。”
她们在现场的交流从来这么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
此时慈睦,周琨钰正在食堂吃饭。
两名护士端着餐盘走到她附近坐下:“排爆这职业真的好危险啊。”
“我还以为穿上那么厚的防护服就一定没事呢。”
她们是急诊科护士,不过此时不当班,所以能来食堂吃饭。
附近的周琨钰正在吃一块炒蛋,忽然觉得干噎,蛋黄腻在喉头难以下咽。
她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记忆里是上周末辛乔软软靠在她肩头、低声叫她“姐姐”的模样,明明那时暮色透着柔、铁皮路灯摇曳昏黄,四周是旧筒子楼灰青砖墙和贴小广告的电线杆。
还有刚刚过去的这周末,她背靠在卧室的墙纸上抽查辛乔背书,辛乔双手撑在床沿,双目朗朗的看着她,嘴里时而流利,时而打个绊。
明明她和她的爱人,身处于如此平凡的日常里,好像和世界上任何一对情侣没什么两样。
可此时她坐在食堂,听着同事议论的话语,无比明确的意识到:
在爆裂火光中出生入死的,也是她的爱人。
时刻在用生命践行使命的,也是她的爱人。
她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的,也是她的爱人。
也许任何一个寻常中午,当她坐在一片宁静的慈睦食堂里吃饭的时候,辛乔的生命就在任何一个她不知道的角落,杳无痕迹的消逝了。
她保持平静面容吞下最后一口蛋,站起来,走到那两个护士桌边。
护士抬头:“周老师。”
周琨钰语气也保持着平时的柔雅:“有排爆手被送到急诊科来了?”
“对。”
“伤得重么?男的女的?”
“不清楚,当时我们在忙其他病人。”
“好,知道了。”周琨钰甚至笑了一下。
寻常到好像,只是在随口询问医院里会发生的任何一桩新闻。
然后她穿过食堂。
穿过摆放着孙思邈和小鹿雕像的花园。
穿过急诊科的走廊。
但她并不清楚自己匆匆跑过了哪些地方,只看着急诊科在视线范围内越来越近。
然后她的心轰然落地,像一块巨石滚落山崖。
其实这是略微安心的感觉,但之前的恐惧让巨石积攒得太大,而那山崖又太陡峭,即便草地稳稳托住了巨石,但震落的小石块也足以让心一阵生疼。
走廊坐着的一堆人里,有张她熟悉的清隽面孔。
周琨钰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过去。
辛乔抬头,白大褂之上,露出周琨钰平静的一张脸,好像方才慌乱奔跑的不是她。
辛乔:“你怎么过来了?”
周琨钰问:“谁伤了?”
“杨嘉。”
“严重么?”
“还好,手被火舌烫了下,有排爆手套挡了一层,不算严重。”
周琨钰点点头,扭头就走。
辛乔愣了一下,刚要追上去,口袋里手机响起,是留在引爆现场善后的龚远他们组,打来与她沟通情况。
辛乔停下脚步,接起:“喂。”
简单交流一番,此次炸弹的情况还得回队里分析。
辛乔:“嗯,等杨嘉的伤处理完,送她先回家休息,我就过来。”
辛乔匆匆离开医院时,眼前已再难寻觅周琨钰的身影。
周琨钰照常坐诊,巡房,下班后,打车去旧筒子楼。
坐在出租车里,透过车窗往外望。
成群结队的自行车演绎下班的拥堵。
古老钟楼前横拉的电线边鸽群掠过。贤猪府
人行道边有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小店,复古音像店外星辰般的小灯一闪一闪。
周琨钰恍然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本该是这样一个温馨节日,让人享受着烟火日常。
可如果今天出事的是辛乔呢?
如果炸弹的威力再大一点呢?
周琨钰垂了垂眼睫,窗外的圣诞布景倏然变得很遥远。
旧街里安静如常,这里沉淀的时光太厚重,年轻而外来的圣诞节不足以影响。
周琨钰推开那扇日益熟悉的、略微生锈的防盗门。
客厅里,辛木正埋首于写字桌前刷题。
周琨钰招呼她一声:“木木。”
辛木有点意外:“琨钰姐姐,你今天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