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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钰忽然想,她的人生,是否也是这样。
从路灯下的这头走到那头,再走回来。
她问自己:周琨钰,你到底在干嘛呢?
忽然夜色里的一阵人声。
周琨钰一抬眸,远远瞧见三个人影。
“终于快走到家了,累死了。”
“能不累么?我看你今天兴奋过头了。”
“谁让可玉姐姐抽到游乐园的票那么幸运呢?今晚我们还看到了烟花耶!”
周可玉和辛木头上都戴着小熊发箍,辛乔没戴,但远远能看到她双手背在身后,一晃一晃的。
发箍在手里。
三人轻轻的笑语,与有些寂寥的秋夜形成太过强烈的反差。
周琨钰在路灯酿成的一杯寂寞酒里泡太久,乍见这一幕有些发懵。
呆了两秒,才想起匆匆往墙角走。
双手背在身后,后脑微抵着墙,这里路灯照不到,陷入一种更深重的黑暗。
那三人的笑谈没有任何间断,甚至没有任何一秒的凝滞。
“我最喜欢恐龙表演那里了,好像真的喔!我都被吓一跳。”
“哈哈我也是。”
“老姐你呢?”
“有点幼稚。”
“嘁!明明你当时也跟着我退了半步,当时你那表情太好笑了,可玉姐姐你拍下来没有?”
“我还没细看今天的照片呢,等我回去整理下……”
周琨钰手指在墙砖上摩挲,一股粗砺的质感。
即便谈话的内容、节奏都没任何更改,但她就是知道,辛乔看到她了。现主富
脚尖在地砖上蹭了蹭,手指蜷紧,她想:辛乔会过来么?
然而很快,那阵脚步声转过街口,渐行渐远了。
周遭恢復静谧。
周琨钰一时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辛乔做了和她同样的事——
看到她了,却假装没看到。
她们这次分开有多久了呢?一个月了。
看上去,两人的生活都已恢復既有轨道了。
她上班,购物,去酒吧,同家人共享奢贵的夜宵。
辛乔训练,出勤,陪辛木,一起跟朋友出去玩。
是朋友么?
又或者说,现在是朋友,以后还会只是朋友么?
周琨钰盯着自己的鞋尖。
什么时候蹭脏了那一块?
洁白的小羊皮太矜贵,不太适合出现在旧街里,就如同她躲藏在转角的这片黑暗中,也显得格格不入。
另一端,旧筒子楼四楼。
“那我先回去了。”
“可玉姐姐,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木木,我也很开心。”
“老姐,你怎么帮我感谢可玉姐姐?”
“疯玩的是你,为什么要我感谢。”辛乔这样说着,却问周可玉:“改天请你吃饭?”
周可玉笑道:“行啊,不过别出去吃了,到你们家吃行么?”
“行啊没问题,我老姐还有几个拿手菜,可玉姐姐你还没吃过呢。”
辛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辛木拖着往楼上走:“我们回去睡了,晚安!”
关上门,辛乔轻声问:“怎么了你?”
有些热情得过分,声音都透着激昂。
明明玩累了,刚才回来的公交上都蔫了。
辛木低着头说:“老姐,你就得过的开开心心的,热热闹闹的。”
辛乔手指在口袋里掐了下掌心:“你也看到她了?”
“嗯。”
辛木气鼓鼓的问:“她还来在这干嘛?”
辛乔忽然觉得,那天她从麦当劳洗手间出来,辛木是看出她哭过了的。
这会儿她笑着揉了把辛木的头:“赶紧洗澡去吧,早点睡了。”
“好。”
辛木的确累了,很快沉沉入睡,所以并没能听到辛乔轻轻拉开略生锈的防盗门,下楼。
“周琨钰。”
周琨钰心里一跳,站直身子。
辛乔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在棒球外套的口袋里,并没再走近。
所以两人虽然站得不远,却被一盏不会拐弯的路灯隔绝成两个世界。
辛乔站在一片暖黄的灯光下,周琨钰藏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听到辛乔轻声说:“生日快乐。”
周琨钰心里一酸。
日子过去多久了呢,从炽盛的夏日一路往秋日进发,时间如轰隆隆的车辙毫不留情从人身上碾过。现下的气温早已不再适合她穿上那条轻薄的绿裙子,可下定决心忘记她的人,还牢牢记着她的生日。
“……谢谢。”
辛乔:“不过,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你会不会觉得,每次你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偏又这样来找我,其实对我很残忍?”
“你会不会知道,其实你只要出现,就是对我很残忍?”
辛乔说这话时在笑,唇角努力像以前那样混不吝的勾着,可周琨钰望着她,觉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在路灯下亮闪闪的,看起来那么忧伤。
等一下,辛乔是想哭么?
那么骄傲又那么倔的辛乔,在很多她不知道的日子,躲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为她落过泪么?
辛乔笑着摇摇头:“你不会觉得,你也不会知道,你有多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