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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二十四小时有管家值守,拿到她的访客登记,替她刷卡摁下电梯。
一层层往上升,辛乔望着自己映在金属门上的模糊倒影。
“叮”一声开门,让人肩一颤,几乎以为命运有时会给人降下提示音。
等她摁响门铃。
门开了,自动的。
她走进去,望见玄关地面上放着双拖鞋。
她沉默的换了鞋,把行李包放到玄关桌面。
客厅里,周琨钰端坐在沙发上。
她在沏茶。
那双骨肉均匀的手太适合沏茶。她用的那套茶具与周承轩用的不一样,不是色调暗沉沉的紫砂,是清润的白瓷,被她纤而不见骨节的手指拈着,那瓷面的青山远黛便似活在她指尖上。
她一扬手,便带起一阵飘渺的紫烟。
白日在医院里束于脑后的长发解了,柔顺的披着。因她没抬头,辛乔站在原处,多看了她数秒。
那低顺的眉眼,还是会让人想起“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样的诗句。
尔后她抬眸浅笑,招呼辛乔一句:“坐。”
辛乔沉默的过去,坐到沙发另一端。
周琨钰拿一隻玉竹茶夹,拈了隻小盏放到辛乔面前:“尝尝。”声线很温柔:“我的茶,不比爷爷那么浓。”
可她提起这事,便让辛乔想起那个辗转反侧的夜,那些荒唐的梦。
梦里吻过的唇,抚过的腕子,此时那样近的在她眼前,端庄得好似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不喝么?”周琨钰提醒她:“要凉了。”
辛乔端起抿一口。
不知什么茶,凉凉的,入口又润,像周琨钰身上菖蒲和槭木的淡香。
“既然有事要说,我家里人多,去外面又不太方便。”周琨钰解释:“这是我自己买的房子,离医院近,我偶尔太忙的时候,会过来休息。”
辛乔点点头。
“所以,”周琨钰柔雅的声音问:“是什么事呢?”
辛乔心想,她明明知道。
可她要听自己说。
辛乔试着翕了翕唇,方才的茶润过,好像可以做得到。
“我妹妹的主刀医生,我听说,会是王敏辞老师。”
周琨钰不语,待她说下去。
“我在网上查了很多,都说,俞怀远教授是最厉害的。”
周琨钰笑了下:“我们是一个组的,如果科里确定让哪位老师上手术台,都会是有把握的。”
“是,我明白。”辛乔放在腿上的手攥了下,又松开,掌心里汗涔涔的:“但是,网上说……”
周琨钰偏头望着她。
她呼出一口气:“我想,能不能,请俞怀远教授给木木做手术。”
“辛小姐这是,”周琨钰说话间顿了下:“来找我托关系、走后门?”
辛乔背上的汗都下来了,盯着自己微凸的拳峰。
周琨钰转回去,重又给自己斟了杯茶。
“原来经历那些事后,辛小姐的原则,也不过如此。”
“你,是查过我吗。”
“查过。”周琨钰不讳于承认:“因为辛小姐的这双眼。”
“一看上去,就很讨厌我们这种人,对吧?”
哪种人。
衣着精致的人。连头髮都一丝不乱的人。金字塔尖的人。掌握了大量资源的人。
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方便,把其他人视作蝼蚁的人。
“好,你查过我。”辛乔认命的点点头,嘴唇都是麻的:“但能不能请你,别说。”
辛乔的父亲辛雷,当年队里最优秀的排爆手。本来他的身份对辛乔也是一直瞒着的,但辛乔聪明,在他一次小小受伤后发现了端倪。
辛乔起初很担心:“太危险了。”
辛雷为了让她放心,开始渐渐教她一些排爆的知识,偶尔也会带她去见自己的队友。人人都说:“雷哥是最牛的。”
他跟辛乔保证:“我不会出事,会安安全全的陪你长大,好不好?”
他是做到了。
他没牺牲在凶险万分的排爆场,却在辛乔十八岁那年,倒在了一场雨夜的车祸中。
驾车的是个富家子,一辆跑车是张扬的火红,染了血,也和那车身油漆染为一体似的。路口没摄像头,所幸有人证实,说车远远超速,很可能是在飙车。
可后来,那人证便消失了。
上了法庭,对方请了最好的律师。这件事被定义为一场意外,出了法庭,对方爷爷来握她的手:“我们对这件事深表遗憾。”并表示可以给她一笔钱。
收了钱,便不要再咬着不放。
当天太阳明晃晃的,可不知怎的一片烈白却没温度。
辛乔伸手,握住老人的手。
老人的手干燥如纸,居然有温度。
这样的人,手怎么会有温度呢?这样的人,血难道不是冷的吗?
那些钱,辛乔一分都没要。
错就是错。她那在排爆场战胜了无数凶险的父亲,竟因富家子一个荒唐的错误离世。
为什会被混淆成一个意外?为什么犯错的人不受惩罚?
她脊骨发凉。
她不会放过这件事,也不会变成这样的人。
可她现在,如坐针毡的听周琨钰说:“辛小姐的原则,也不过如此。”
她开口,心想或许自己也该再喝一盏茶,因为她嗓音哑得惊人:“能不能拜托你,帮我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