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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雁声孤零零在门外,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抓着一隻信鸽,“二师姐,能谈谈吗?”
绍芒一时无话。
半响后,道:“这信鸽不是用来吃的吧?”
鸽子扑腾几下。
林雁声将它腿上的信取下,鸽子逃命般飞了。
林雁声道:“怎会,我只是有些心事,想让二师姐为我疏导疏导。”
绍芒让她进去坐了。
林雁声带的是荷花酒,瓶塞一去,酒香味盈满寝房。
绍芒轻嗅,觉得味道有些熟悉,“这酒,是师姐给的吗?”
林雁声微怔:“嗯?这都能闻出来?”
绍芒微笑:“凡是师姐经手的,都是好物。”
林雁声讚叹:“真了解。我曾向大师姐请教过酿酒的秘方,练习了一年多,也能算赝品了。”
绍芒又细细品了味道:“难怪,闻着闻着又觉得不像了。”
林雁声为她倒了一杯,“我也就这点爱好,跟二师姐你写话本一样。”
绍芒:“…………你想让我帮你疏导何事?”
写话本并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绍芒在这件事上脸皮极薄。
她经常想,若是她命悬一线,爬也要爬回来,把话本和诗集全烧了,才能安心瞑目。
林雁声叹息连连,拇指扣着酒瓶,发出的声音不知撩动绍芒的哪根心弦,绍芒难受的想撞墙。
她将酒瓶从林雁声手里解救出来,“三师妹。”
林雁声终于和盘托出,“酉时我收到家中传信,我阿父催我回去成婚,还威胁我,若不回去,他就找一个人扮演我,当做林家的女娘嫁出去。”
绍芒抬了抬眉,鼻额处的阴影愈发分明,“嫁人是什么光荣的事吗。”
林雁声摊手:“我也想问。他还辱骂我,说就算是一头驴送到云霄派,修行三年也该给仙人当坐骑了。”
从这一句话中,绍芒明白她的忧虑所在。
她轻拿着小金菊窄口酒瓶,为林雁声添好酒,道:“修行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但第一阶段的修心已经足够让许多人的修行之路夭折,这三年不论是看话本还是游山玩水,都是修行的一部分。就好比我们云霄剑道第六重的气吞山海,你游玩的时候见过气吞山海之象,看话本时想象过这个画面,等你练剑时,事半功倍。”
林雁声默声。
一直以来,她都没认真思考过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像是在独木桥上吊着似的,一封家书成了斩断独木桥的利刃,让她挫败又迷茫。
她还以为,绍芒这样的天选之女根本不会理解她的处境,可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二师姐?”
绍芒道:“人生的每段经历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旁人怎么评论我们无法干涉,但你无须再去审视过去的自己,若你觉得应该认真修炼,那不妨现在就开始。”
林雁声心酸:“我都这样了,从何修起?”
绍芒挑眉,道:“若你肯信我,我或许可以尽点绵薄之力。”
林雁声饮尽一杯酒,差点涕泪恆流,“二师姐,我可就把我自己托付给你了,若是再修不出个名堂来,你就娶了我吧。”
又俯身过来,小声道:“我知道,你家里肯定有泼天富贵,娶十个我都没问题。”
绍芒:“……”
将酒瓶酒杯收好,绍芒道:“拿着你的东西回去睡觉吧,明日卯时,我会准点喊你去演武台练剑。”
林雁声惊声尖叫:“卯时?”
绍芒道:“有何不妥?”
林雁声不敢相信:“你难道每日卯时都去演武台练剑?”
绍芒点头:“清晨正是万灵苏醒之际,修习剑道更容易领悟透彻。”
林雁声发自肺腑地佩服她:“二师姐,你有现在的成绩,真是你该得的。”
绍芒道:“话是好话,听着倒别扭。”
林雁声将手里那封家书折了又折,最后却没扔。
以后她要是不愿修炼,将家书拿出来看看,指定力大如牛。
临了,她道:“那我回去睡了,明早见。”
绍芒以为她是害怕打扰自己,出声挽留:“我近日都很晚入寝,你若还未想通,多留片刻讲与我听?”
林雁声顿了顿,还是摇头,“我家中那些事鸡毛蒜皮,我也讲不明白,二师姐能不听就不听了,平白惹你心塞。”
绍芒并不强求,等她回了自己的屋子,才将门关上。
林雁声的意思她明白。
三师妹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女郎,出生就没受过委屈,长在万千宠爱之中,将家中杂事说给她,她无法理解。
绍芒开窗,散了散酒味。
遥望天边的月亮。
月亮被流云包围,流云蠢蠢欲动,随时准备遮住明月。
绍芒想起幼时的时光。
她这个人从小缺根筋,说聪慧也聪慧,说蠢笨也蠢笨。
她总是很难将自己代入现实身份。
她出生后,阿母都不愿看她一眼,她在君荞的将军府里长大,却对此没有一丝怨恨。
君荞说,不恨,是因为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