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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葚抬眸,与范照玉对视,慢慢点头。
豫嫔蹙起秀眉,“你这名字也忒不好听了,本宫就赐你个名字,如何?”
“能被娘娘赐名,是奴才的荣幸!”
桑葚不在意自个儿叫什么,反正她本命也不叫桑葚。娘娘高兴,想赐名。她怎敢说不。
“吉祥?如意?八宝?七喜?还是平安还是吉利?不行不行,都不好听。”豫嫔又托腮想了一会子,想的脸都憋红了,愣是没想出来一个合心合意的,于是就放弃了,“罢了罢了,还是叫桑葚罢了。”
桑葚尴尬一笑,低下头去。
翡翠珠子缠在手腕,范照玉说着晦暗不明的话,“夜有点凉,豫嫔娘娘的身子可还受的住?昔年的病根,可已然痊愈了?”
须臾,豫嫔瓷白的脸逐渐碎裂,笑颜不复,冷如玄铁。
范照玉挥退殿中太监宫女,桑葚忙将槛窗一一放下来,立在一侧,警惕四处的同时听候吩咐。
“臣昨日偶尔翻看敬事房奴才拿来的记檔,贵妃和您,还有淑妃娘娘次数是最多的。娘娘您还是得仔细着身子。子嗣之事万万不可急。万一,妒心四起。这子嗣,难保。我想豫嫔娘娘不想再和初进宫时那般天真了。”
每每提起贵妃,豫嫔眸色总会一变。不过刹那,又恢復原样。
范照玉瞧得出来,那是豫嫔将恨意敛下去了,直至到深不见底,没人再能瞧出来。
豫嫔出身不高,父亲是一方县丞,正八品的小官。小门小户的出身在宫里头不少见,后宫几位娘娘都出身低微,母家最强势的,便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的父亲曾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为国征战,战无不胜。先帝手里封的爵位,武平侯。如今年岁虽大了,却还是每日勤勤恳恳的上朝。几个儿子在朝廷都有作为。唯一的女儿,是仅次于皇后之下的贵妃。
武氏一族,根基深重。
殿中一片片冷清下来,豫嫔攥紧的拳头缓慢松开,手背的青筋几分可怖,在没有婴儿的啼哭声里,豫嫔冷冷说话:“不瞒范掌印。我孩子胎死腹中之时,婢女曾捡起一方帕子。”
豫嫔吩咐桑葚,“在我寝殿的梳妆台第二个抽屉中,一个小奁盒。”
桑葚颔首,走路没声的去豫嫔寝殿取了那奁盒来,躬身交给豫嫔。
苍白的手指打开奁盖,豫嫔递给范照玉,“还请范掌印过目。识不识得这方帕子。”
范照玉接过,在灯烛下细看。
抖动的双肩软得像云朵,豫嫔抬手揉着太阳穴,听范照玉开了口,“这绣的可是梧桐花?”
小太监升职记(五)
“正是梧桐花。”
范照玉轻笑,收了帕子,迭齐整后放入袖陇中,“臣倒是听说,贵妃娘娘打小喜欢这梧桐花。不过嘛,凭着一方帕子就笃定谁是凶手,未免太过草率。”
豫嫔捏着扶手,手背泛白,脸上是没有血色的,“劳烦范掌印替我未出世的孩儿找出真凶。嫔妾感激不尽,定会报答范掌印之恩。”
范照玉颔了首,“娘娘言重,臣定会竭尽所能。”
豫嫔没有再讲话,素白色的唇一张一阖,桑葚瞧着怜爱极了。若她结婚早,估计女儿能有豫嫔这么大。可惜,她忙于工作,对象没好好谈一个,一心都扑在工作上。到了这,还是满眼工作。太监这层身份,更没法子好好找个相伴一生的人了。
“好好伺候豫嫔娘娘。”
范照玉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桑葚忙应着:“是,督主。”
“恭送督主。”
桑葚低着头,等了一会抬起头,人早没了影。
豫嫔瞧着时候不早了,便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
“奴才伺候娘娘就寝。”桑葚疾步上前,站在豫嫔身侧,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眼神亮晶晶的。
豫嫔瞧了一眼,倒也应了,“罢。”
豫嫔今年才十七,进宫时将将十三。小小的身躯,要承载着另外一个更小的身躯,身子该有多么重。小可怜不是无缘来到这个世上,是遭歹毒之人毒害,死于胎腹之中。豫嫔自个儿也是个孩子,却要遭受这般大的打击。若是换了她,真不知道能否扛的下来。
如今桑葚才算明白,为何会在豫嫔的笑容中尝到苦涩。
母爱泛滥的桑葚伺候着豫嫔歇下,减去烛芯,点燃一柱安神香,在寝殿外的小凳子上坐下,张着粉唇打起盹来。
当值一天一晚,没有歇过,她实在太困。
在一声声春雨中,桑葚睡着了,乌纱帽也歪了几分。
雨势持久,淅淅沥沥,将黄色琉璃瓦洗刷的新新的。
永寿宫栽种的海棠枝叶繁茂,花苞一个接一个的团着,随时等待绽放。雨滴斜过来,染了新色。
六福从耳房走出,捋直了袍子,走下台阶,小跑着往正殿去。
一路过去,雨点打湿裤脚,鞋面上也落了几滴,提起袍子走上台阶,六福问宫女贵妃可否在殿中,宫女点头回答娘娘在殿中。
六福面上一喜,着急忙慌的进了殿中,一股潮气涌入。六福忙行了个礼,“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娘娘您万福金安。”
他跪在地上,面庞白皙,将奴才的角色扮演到低入尘埃。
“起来罢。”
“是,娘娘。”
六福起身,站的笔直,看着斜靠榻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