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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聆的口红还防水, 唇印印在游珠雨的眉心, 一瞬间游珠雨想到了自己家边上新建起高楼楼顶上的提示灯。
只是提示灯无声, 偶尔抬眼和红眼航班相映衬, 朱春兰眼睛老花,坐在外面乘凉会哇一声,说珠雨你看两颗红色的星星。隔壁卖凉茶的阿嬷眼睛更不行, 哎呀一声说你懂什么,那是红鸾星啦。
什么红鸾星, 游珠雨欲言又止,只看到了一片新的商圈要崛起, 她纠正两位笑声嘎嘎的老太太:“那是飞机和楼顶的灯。”
阿嬷拿蒲扇拍了拍朱春兰的腿, 似乎觉得游珠雨油盐不进:“你怎么带孩子的,这个岁数的小姑娘都花花绿绿,搞一些罗曼蒂克, 你看看珠雨, 灰头土脸。”
隔壁这位阿嬷据说以前也是个阔小姐, 吹嘘自己住的是几进几出的大宅院,游珠雨从小听她的豪门故事长大,心想有钱人就这点气度,但喝人嘴短,她会配合地哇一声。
长大后她连这种配合都没了,也可能是越活越没意思,生活的挑战性她暂时无法抗衡,不如和考卷打几架有成就感。
朱春兰:“我们珠雨这样怎么就灰头土脸了,谁不羡慕她长得漂亮,倒是你家阿花,不能再多喝糖水了,要么你把路口那家糖水铺盘给她算了。”
俩老太太嘴巴都很利索,游珠雨不掺和这种大人的攀比,默默进屋编藤扇。
前几天刚收回来的一台液晶电视修好后还能看电视,正好在放很多年前的古装剧,女主角被姐姐指着脑门说我看你是红鸾星动,犯桃花呀。
游珠雨的扇柄一歪,心想怎么哪都是这个词,难道姥姥有看上的老头了,那可不行。
结果犯桃花的是她。
教学楼洗手间水声哗哗,游珠雨抽了张纸擦眉心的口红印,擦得太过用力她的皮肤泛红,更有种铺开的暧昧。
最糟糕的是,触感深入内心,她茫然地把手放在胸口。
冬天的海市很冷很冷,大家冬天洗手都要抱怨学校的水龙头温控也太慢了,游珠雨完全顾不上,她只知道自己好热。
压不下去的心跳,想要回应的呐喊,还有不知道哪来……仿佛会失去什么的遗憾。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是柳聆,睁开眼想的还是柳聆,又懊恼再次洗脸。
教学楼还能听到体育场的喧哗,游珠雨却无心再回去,她回到教室自己的位置翻开了一本之前买的还没写的题开始写。
不能写大题目,一个答之后全是柳聆。
不能写选择,最后不是abcd,只有ll
最后她趴在桌上,眼眶酸涩,居然想哭。
五六分钟后游珠雨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干脆找值日的年段老师请假,拿着请假条先回家了。
圣诞晚会结束后柳聆回家,沈文嫄果然大发雷霆,反而是外婆坐在沙发上欣赏柳聆收到的鲜花说:“你就一定要让阿听去国外演奏会吗?都是外国人,你也知道会很辛苦的。”
沈文嫄:“她做得到的。”
这捧花还是沈书意送的,外婆很喜欢:“那你自己怎么不做到?”
她不说还好,说了沈文嫄就委屈:“我当年不是想去吗?你说我不行的。”
这些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沈家本来也算富贵,供女儿学艺术出国也不会拮据。
柳聆从小听母亲说她的从前,无非是遗憾,比如她本该可以,但在考试前发烧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对母女的关系不算亲密,但也没到恶劣的地步。
不然沈文嫄也不会在丈夫死后选择投奔母亲。
“小嫄啊,我没鼓励过你再考吗?是你自己放弃的。”
外婆的嗓子不好,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怪,但她以前也是剧团的主角,一举一动都很有范儿。
柳聆惊讶地看着母亲,沈文嫄:“我没有放弃!”
她在外的优雅散去,在这栋小楼的一层,枸杞泡开像是开到腐烂的红花,柳聆听到了真正的原因。
外婆:“家里又不是不供你上学,是你自己说不考了。”
她是妈妈,又怎么不了解女儿,沈文嫄爱面子,也很难接受自己的失败。
当年她的朋友也都优秀,其中的竞争对比关系从小到大,攀比有好有坏,良性竞争下对手的左右是人生向上的动力,更符合亦敌亦友的氛围。
沈文嫄曾经也有这样的棋逢对手,但她的心态在周而复始的失败后全面崩塌,哪怕艺术没有真正的第一一说。
柳聆没说话,气氛是尴尬的沉默,外婆却像是忍无可忍,难得絮叨:“然后你就置气,你说你和谁置气呢?”
“人家伶伶也没觉得怎么样啊,你就这么多年不联系她,她拜访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起你。”
晚上十点多,本来该睡觉的外婆没睡觉,室内的圣诞树挂满装饰,柳聆看向窗外,居然飘起了雪。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都是同学的消息。
沈文嫄无话可说,外婆道出了母亲去外地宛如流放结婚的半辈子。
头顶吊兰垂落的仿佛是沈文嫄一辈子执拗的输赢,其实另一个人根本没在意这件事。
柳聆想到小时候在妈妈桌上看到的贺卡,会唱圣诞快乐歌,上面贺词锋利张扬,并不温柔。
沈文嫄终于忍无可忍:“妈你别说了!”
她丢下杓子,关了煤气灶上的浓汤,上楼的时候发出沉闷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