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源辉月看着他轻轻垂下眼,纤长的眼睫敛下了眸底的神色,停顿了几秒之后,勾唇笑了。随着这个笑容,那张过于普通的脸带来的弱气和平凡一扫而空。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摘下手套,从白色布料底下脱出的手指干净修长,撩起颈侧的碎发摸到脖颈边缘。
易容真神奇啊。
源辉月望着这一幕,看着那个平淡的五官从青年面上撕开,几缕金色的发丝被惯性带着飞起,又轻飘飘落回他眉宇间。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像是擦去了钻石表面的灰尘,那张属于安室透的帅气夺目的面容重新回到了了月光下。
他闭了一下眼睛,随手把易容的面具扔开,转身看向她,一脸平静的笑容,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怎么发现的?”他饶有兴致地问。
“甲板上的时候,你扶我那一下。能够悄无声息走到我身后还没被我察觉的人很少,会出现在这里的我只能想到你一个。”
“原来如此。”安室透恍然轻笑,“我刚刚就在疑惑,既然劫船和绑架都是假的,你们为什么还会让一个你们团体之外的人走到你身边来,所以你在船上设这个局,不仅仅是为了给琴酒回礼,也是在试探我。”
源辉月淡淡地凝望他,“我原本以为你是隐藏身份的公安。”
“是吗?真可惜。”
金发青年勾了勾唇,眼眸像身后幽深的海,他缓缓举起手里的枪,枪口笔直对准了她,“……让你失望了。”
对决(二十二)
夜晚的风呼啸着卷过海面,救生艇有自动驾驶模式,即便安室透没有继续操作了依然在往前航行。
几点浪花从船边上溅落在源辉月的手臂上,带来了一点海水的凉意。
她望着面前举着枪的人,平静地问,“我以前认识你吗?”
“认识啊,”安室透有问必答,“甚至你失忆之后,在月影岛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在咖啡厅门口曾经遇到过你一次,辉月桑头也不回地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他勾了勾唇,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游絮,“我当时可伤心了,毕竟辉月桑你失忆之前我为了接近你下了不少工夫,全白费了。”
“是吗?”源辉月挑眉,“那抱歉了。”
“没关系,”安室透凝眸注视她,夜色一样的眼瞳中浮着似真似假的笑意,“其实在甲板上你喊出马场君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猜到你可能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了,否则你不会将他的真实姓名暴露出来。”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戳破呢?咖啡不好喝吗?只要你装下去,我一样会继续用命保护你。”
源辉月:“你们组织的命令?”
金发青年轻飘飘笑了,凝视着她像凝视着愿意为之付出全部的爱人,口中却毫不犹豫,“对。”
源辉月安静地回望着他,“你的代号是什么?”
“……波本。”
随即青年忽然往她身后望了一眼,“位置差不多了。”
源辉月微怔,下意识转过身,停在原地的幽灵船在视线范围中果然已经缩小成了一个几乎看不清的黑点。
救生艇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安室透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辉月桑,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是连这一步都料到了吧。”
源辉月迅速回头,然后发现他手里多出了一个小巧的喷雾器。她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刚要后退,他已经抬起了手,“抱歉,虽然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计划,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请你先睡一觉吧。”
无色的气体瞬间从按压口喷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计算好的,这时候恰好起了一阵风,正对着她的方向送了一波助攻。
“你……”
她咬牙切齿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已经不敌药物,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只听到最后一句话带着轻柔的笑意落在耳边。
“催眠瓦斯,放心,我计算过剂量,你最多睡十分钟就会醒过来了……”
源辉月:“你给……”
你给我等着!
安室透:“好,我等着。”
他迅速放下枪,飞快地把倒下来的塞壬小姐扶住,明知道她听不到了,还是笑意盈盈地回答了那句没说完的话。
然后他脸上像是贴上去一般的笑渐渐淡下来,顺带抽掉了所有情绪般,只剩下了面无表情。安室透纤长的眼睫轻轻垂下,伸手想替倒在肩上的人理一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只是在指尖碰到她的发梢时又倏然停了下来。
然后他冷静,又克制地收回了手。
轻若呢喃的声音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听得到,“……抱歉。”
救生艇终于停了下来,海水被惯性带着轻轻冲刷着船身,海浪的声音逐渐温柔。安室透在原地停顿几秒,然后动作轻柔地将肩上的人放下,让她平躺在游艇里。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当然,她一直都很漂亮,只不过今天为了符合塞壬魅惑人类的设定,妆容尤其惊艳,安安静静躺在月光下的时候像是在发光,纤长的眼睫轻轻搭在眼睑上,一眼看去有种温柔得近乎虚假的乖巧。
她也的确只有睡着了的时候才会看起来这么乖。
金发青年的眸底露出一抹浅淡的笑,但稍纵即逝。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了源辉月身上,垂着眸保持着惯常的,属于安室透的温和表情,轻飘飘地开口,“下次再见了,辉月。”
然后他站起身来手脚利落地跳到了另外那条空船上,解开连接的锁链,启动引擎,控制着救生艇绕了半个圈,换了个方向离开,直到开出足够远的距离,他这才掏出□□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一声枪响回荡在寂寥的夜空里,沿着海面传出去了很远。
十多分钟后,源辉月是被人喊醒的。
她一睁开眼,先是感觉到了身下摇晃的船只,海水的咸味灌在风里吹拂过来。
她下意识起身,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在她背上扶了一把,对方松了口气,“你醒了,催眠瓦斯?”
是马场善治,还带着一个跟他一起过来的船员。
源辉月有点懵地点头,然后回头看了一圈。他们还在那艘救生艇上,某个刚刚在这里把她放倒的人当然早就离开了,四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幽暗海面。她这才察觉到刚刚随着她的起身,一件西装外套从自己的身上滑了下来,幽微的酒香还没散似的萦绕了一缕到她鼻间——是安室透的衣服。
她默了默,正要愤愤地把这件衣服扔下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把西装领口提起来,指尖沿着边缘摸了一圈。
“……”
源辉月沉默且果不其然地从领口后侧摸出来了一枚窃听器。
“……”马场善治望着那个电子元件加以评价,“挺周到的。”
“……”
旁边被带过来的船员不懂这个微妙的气氛,小心翼翼地提议,“那个,马场君,我们还追吗?”
马场:“不知道他们是往哪个方向跑的,而且他们应该计算过距离,现在去追也追不到了,撤吧。”
说完后他还礼貌征询了一下源辉月的意见,“大小姐?”
大小姐面无表情地把那枚窃听器扔进了海里,“走。”
“滋”地一声电流音过后,那头传来的声音停下了。
幽暗的海面上,单膝屈起坐在船头的金发青年唇线轻轻勾了勾,并不意外地将耳麦取了下来。
确认了源辉月已经醒过来并且被自己的人接走,他终于重新启动了救生艇。他所在的位置其实距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