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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昔里孛手起刀落,将挡在他面前的唐军游骑斩落,继续前冲。

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步弓手们拼了命地射箭。此时也不用瞄准了,从箭囊里抽出箭枝就上弦,然后手一松,反正死命将箭射出去就对了。

不断有吐蕃骑卒被射落马下。但这更激发了后面人的凶性,他们将马速提到极致,及至车队近前,猛地一跃。

碰撞声、嘶鸣声此起彼伏。

长矛手们几乎在一瞬间就飞了出去。落地的吐蕃骑手也没讨着好,有人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长枪钉死在地。还有人更惨,被压在战马下面,面容扭曲,痛呼连连。

第二拨吐蕃骑兵接踵而至。

有人直接撞在了大车上,粮食散落一地,马儿痛苦嘶鸣。

有人冲进了阵中,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间马蹄一软,轰然倒地。

武威军的步卒们三人一组,一人持钩镰枪,一人持长柄斧,一人拿着刀盾,见马腿就勾,见骑手就砸,见人落地就砍,手脚麻利,动作快捷。

装满粮食的大车起到了鹿角枪的作用,令吐蕃骑兵不得不做出高难度动作才能越过障碍,但武威军士卒在渡过了最初的慌乱后,配合越来越熟练。他们只有几百人,依托着大车防护,竟然与吐蕃骑兵斗了个旗鼓相当,且斩杀了不少人,虽然自身的伤亡也很大。

昔里孛在冲过车阵的时候就落马了。但他早有准备,落地一瞬间就爬了起来,然后持着一面小圆盾,左冲右突,试图逃到外围,直到后脑狠狠挨了一下盾击。

完蛋了,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我来了

邵树德刚刚看到军报。

吐蕃人的袭击行动还是很频繁的,利用山间复杂的地形躲藏起来,避开定难军的游骑,然后下山袭击补给车队。数日间发生了四次,一次被提前发现,两次冲击未果,被击退,还有一次成功了,捣毁军粮一千五百斛。

将抓到的昔里孛拷讯后,得知他们一共出动了三千人,每支五百到一千不等,携带数日食水,并提前在山中设置了临时补给点,不断袭扰定难军,令其疲敝。

山中的补给点已经派人捣毁,但仍然有一两千吐蕃骑兵躲在各处。后面还可能有人接济,甚是麻烦。

面对如此局面,邵大帅终于下达了一个“罪恶”的命令,将靠近河岸的树林全部烧掉,清理出一大片空间。有了这个空间,游骑的活动范围就可以扩大到很远,给护卫军粮的步卒提前预警,不至于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四月的山林,草木青翠,但并不是不能烧。

一声令下,大军齐齐行动,烧山搜伏兵,声势搞得极大。论环境破坏,战争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两军相持拉锯数年,不但百姓逃散一空,树木估计也留不下多少。

满清与准噶尔蒙古在西域的大战,多少胡杨林被砍伐一空。做饭取暖、扎营、打制器械等等,都要消耗大量木材,对环境的破坏是巨大的。

邵大帅还心怀愧疚,琢磨着战后抓了吐蕃人来种树,但黄大推官对保护环境没什么兴趣,对于遏制了吐蕃人对粮道的袭击则颇感振奋,并且诗才狂涌,得了几个佳句:“掘地破重城,烧山搜伏兵。金徽互呜咽,玉笛自凄清。”

“此番出兵,诸位有何感悟?”傍晚的营地内,邵树德坐在大锅前,轻轻地问道。

军中煮肉,调料一般也就是盐。将帅可以多一些腌渍的齑韭、野蒜,豆豉、胡粉、蜂蜜之类的亦有,但比起居家时还是远远不如。

他突然想起了攻破宥州后,没藏妙娥给自己煮肉的事情。当时还一副哀怨凄婉的样子,现在么,晚上睡觉时把自己搂得紧紧的。

下次一定要抓到拓跋仁福!

“大帅,打了这么多仗,某只有一个想法,每个敌人都是不一样的。”陈诚也算是老资历了,跟着自己打过黄巢,讨过拓跋思恭,平过朔方,入过长安,收复过会州,绝大部分战役都参与了。

“昔年讨巢众,贼喜列堂堂之阵与战,两军交兵,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此辈倒也光明磊落。”陈诚继续说道:“战宥州之时,拓跋兵少,坚守不出,最后被逼得没有办法,出城野战,大溃而走。此辈狡诈,一有不对便遁走,没有把握绝不浪战。”

“讨朔方韩氏之时,对方阻河而守,卢将军风雨夜袭。此即中原战法,守城、守渡,扎营立寨,有法度,有脉络。凤翔军李昌符其实也差不多,一脉相承。日后若东进,遇到的对手也大多如此。”

“再后来打会州,敌军战法就变了。主动弃守州城,我军入会州,昑屈氏寇原州,大掠数县。若不是可以从灵州调粮顺风而下直抵会宁关,此辈之战法还不好对付。正所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滑不留手,逼得某献计烧草原。”说到这里,陈诚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继续说道:“还是大帅英明,收服了会州蕃部,令其与昑屈氏交战,同时移民实边,牢牢占住了会州。”

“这会打兰州,贼军战法又不一样矣。骑卒四出,袭扰粮道,躲藏于山林之中,忍饥挨饿,就为了烧毁我粮草。此战尚未打完,某还想看看大军兵临兰州时,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打法。”陈诚拱了拱手,说道。

邵树德亲手给他倒了一碗酒。陈诚也是老人了,一路走来不容易。

“大帅,听陈副使之言,某大开眼界。中原、草原、河陇各地民风迥异,战法也不尽相同。定难军几乎打了一个遍,日后对敌,胜算颇多矣。”推官黄滔趁机说道,唔,有拍马屁的嫌疑。

不过邵大帅心里喜欢。

自己起家以来,代北打程怀信,面对的是骑兵冲阵。讨黄巢,堂堂之阵破敌。到了打宥州之时,战法革新了,大量骑卒抄掠乡里,截杀信使、游骑,围点打援,最后让拓跋部不战而溃。

打朔方军又是另一个套路,阻河对峙,偏师夜袭破敌。再后面的对手,主要就是游牧对手了,滑不留手是肯定的。

自己一路走来,打的每一仗竟然都不尽相同,对手风格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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