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节
“他是想用诈计,为靖胜军主力赶来争取时间?”
“不是说京襄选锋军在淮西只有四千骑兵、两千重甲步卒吗?”
拓剌这时候也觉察到异常,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怪叫道,
“见鬼,在北侧坡岗展开的骑兵、重甲步骑已经有七八千人了,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骑兵没有杀出来——见鬼,京襄从哪里冒出这么多骑兵?看其侧翼轻骑纵马驰骋开弓的样子,绝不像拿马步兵充数的新手!”
怯不黑、杨景臣想着诱敌深入,在南岸并没有将所有兵马都拉出营寨,除了第一时间将七八千步甲拉出营垒,于浮渡正面结阵外,还将两千轻甲骑、数百披甲重骑部署于营区两翼。
两军轻骑最先在侧翼接战。
怯不黑、杨景臣都深知京襄选锋军除了重甲步卒下马后结阵推进的威力惊人外,也知道其重甲骑以密集阵型进行凿穿突击前也需要整饬阵型。
不能让京襄军从容将阵列展开来,当然要第一时间驱使机动速度最快的轻骑进逼过去,压制京襄军在朝北坡岗展开的空间,不断尝试撼动其阵脚。
然而除了居中三大片正有序结阵的四五千步骑人马不说,仲长卿、摩黎忽粗粗看去,能确认京襄选锋军第一时间在两翼以及侧前翼投入交战、掩护披甲重骑及重甲步卒结阵的轻骑兵,就不少于四千人马,而且看上去个个弓马娴熟。
“契丹人?!”
仲长卿想到一个可能,这一刻几乎要呻吟出来。
他虽然猜不到为何有如此之多的契丹骑兵出现在淮西战场之上,但他几乎能够肯定,徐怀此时确有额外的精锐轻骑兵可以调动,除了从契丹残部借兵,还有其他途径吗?
“契丹残部不是都留在吐蕃高地深处吗,不是说距离大理国还有数千里之遥吗,怎么会跑到中原来了?之前千余契丹残部来投京襄,他们在途中用了多少时间,没有一年,半年也至少的吧?”
摩黎忽心惊神颤的问道,
“吐蕃相距中原万里之遥,山高水远,一支如此规模的骑兵要从吐蕃调到淮西,没有一年半载时间,怎么办得到?除非徐怀一年前就已经料到这点?这也不对啊,徐怀派人去找萧林石请援,报信路上不得先耽搁大半年的时间?不对,不对,两侧的轻骑兵不像假扮,确是精锐骑兵,唯一可能,就是居中结阵的披甲重骑是拿马步兵充数的——徐怀诡计多端,杨景臣在他手里吃过大亏,这很可能是针对杨景臣用计!”
“是契丹骑兵。”
仲长卿不得不痛苦的直面残酷现实,又朝拓剌说道,
“拓剌将军,请你速往平燕宗王处禀报,需要调派水军运送援兵到南岸去。京襄这次从契丹借得大股骑兵,一次性投入的突袭兵马规模远远超乎之前的预估。怯不黑、杨景臣想着诱敌深入,仅在浮渡前安排七八千步兵结阵,不可能阻挡京襄军杀透进来摧毁浮渡。考虑到京襄极可能还有后手,为防万一,需要提前将援兵送到南岸去……”
阵前
天穹阴晦,江风微拂,鸟雀从芦苇荡里惊飞。
唯有淠水完全不为一旁即将展开的血腥厮杀而动容,千古如一,滔滔不绝的流入淮水——此时淠水水势犹大,在四五里开阔的汇流处形成清浊分明的分水线出来。
浮桥被纵火点燃几片栈板,虽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但检查损失、替换栈板需要时间,却是一艘战帆船先从北岸赶来,但没有在浮渡口处靠岸,而是直接驶入淠水河中,就近观察战场。
这时候选锋军两千重甲步卒已经在南岸虏兵的营区之前完成结阵,每百人为一队,在中路形成两个大的锥形战阵,开始往前推进……
锥形阵最利强行突击,战斗队形,前锋如锥,两翼坚强有力,目标就是从狭窄的正面凿穿敌军,由前锋突破、割裂敌军的防御阵型,两翼战卒扩大战果,非勇悍无比的将领与精锐战卒不能胜任。
两千选锋军披甲重骑则以若干个鱼鳞状的小方阵,结成两个前凸鱼鳞阵,紧挨着重甲步阵的侧翼前行。
而规模更为庞大的契丹骑兵,此时正与两翼的敌骑进行激烈交战,正拼命将虏骑压制回去,为选锋军重甲步骑的快速推进排除干扰、扫清障碍。
第一批以最快速度赶到河口,抢占坡岗,驱逐、抵挡敌军阵前突击、袭扰,为后续步骑赶到战场进行短暂休整创造有利条件的两千选锋军甲骑与四千契丹骑兵,这时候则作为预备队驻留在后方的坡岗之上。
他们只需要随时关注战场的变化,在需要时才会重新投入战场,总之除了争取一举将敌军横于浮渡之前的拦截阵列无情的撕碎外,还要防备此时尚在营垒之中的虏兵随时会出营增援。
史琥、撒鲁合等将勒马停在萧燕菡身侧,专心致志盯着战场上的一草一木。
徐怀需要随靖胜军主力一起开拔,却是张雄山、刘师望连夜北上,与前锋兵马会合。
刘师望凝望远处的滔滔淮水,禁不住担忧的问道:
“不知道姜佥事此去楚州,有没有成功将淮东水营成功调动出来?”
也是到正式拟定突袭计划之时,刘师望才得知邓珪这几年一直与京襄保持秘密联络,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邓珪虽说少年得名,很早就高中武举,但入仕二十年却只能在巡检使等低微武职上辗转,失意之余也早就识尽世间炎凉。
刘师望与邓珪有着相近的人生阅历,也更能体会邓珪早年的心境。
这种心境令他们对世事、对京襄、对大局有更为客观、深入的认识,不会轻易被浮华名禄权势所遮挡。
相比于他,邓珪更早、更深处接触、楚山众人,甚至在平靖桐柏山匪乱时还并肩作战过。
只要深入研究桐柏山匪乱,就知道当时的局面有多诡异复杂,邓珪作为平靖桐柏山匪乱的真正参与者,甚至还是名义上的主导者,他对徐怀及楚山众人的认识与体会,怎么可能不深刻?
刘师望现在就担忧邓珪在游说或者说控制顾藩时出什么岔子,导致淮东水营无法及时出动。
而这也是谁都说不好的事情。
“就算未必事事如意,也无碍大局了。”萧燕菡转头笑着说道。
淮东水营此时驻扎于楚州,溯流相距淠水河口有五百余里水路,怎么都不可能在两天之内赶到淠水河口的。
不过,照他们事先拟定的方案,乃是在姜平赶到楚州报信后,邓珪第一时间游说或控制顾藩调动淮东水营会同他们提前驶入两艘铁壳子楼船溯流杀入洪泽浦,从下游牵制住一部分虏兵水师。
与此同时,信阳水军会从上游冲击虏兵设于潢川、淮川、颍口等地的封锁,尽最大限度的削弱虏兵于淮河两岸的摆渡力量——上下游同样受到猛烈的进攻,虏兵就算在淠水河口还掌握大量的舟船,也绝对不敢轻易大规模摆渡运兵的。
只要令虏兵短时间内无论是将殿后兵马撤往北岸,还是往南岸增派援兵,都无法从容完成,就能给荆州水师从长江水道转入淮河、彻底封锁淮河争取到足够时间。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最终能做到哪一步,还是要实时根据战局的发展、演进,进行调整。
“郡主所言甚是,战局未必尽如人意那么完美,但第一步摧毁其浮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刘师望一展愁容,笑着与众人一同往虏兵营区望去……
赤扈人之所以选择淠水河口修建浮桥,除了此处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外,更重要一点就是河口以东,南北两岸皆有大石可固定铁环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