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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三 月下争锋

 

的铁锈携着烟熏灼尘的气息,仿佛是吞进一团火,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烧得他肠穿肚烂发指眦裂,看向墨君圣的眼光红得近乎能滴出血来。

身侧,夷幽仍旧是不动声色地,又从侍者手中接过两碟精致玲珑的茶点端上来。一样是翡翠凉果,惯常以白豆沙拌了清茶擂成的粉末做陷,没什么好稀奇的;另一样是半裹着的粉白皮,尾端按压出桑叶的脉络形状,以往没见过,似乎是新制的时令点心。

“好香。”重冥执灯,重渊慢步缓行在他身后,手里还托着三四个已然空了的漆木碟子。

的确是好香。

仿佛被点醒了一般,墨君圣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香气若有似无地缭乱着,清雅却又不算幽静,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许多虚浮的影子,走马灯似的,都从心头白驹一样晃过去。

“这就回来了?”沉决思问道。

重渊笑着应是,说随意走了走,道旁的梅花都谢了,姿色很衰败的样子,没什么好看的,就折返回来了。

“况且阿冥太能吃了,再不找点东西堵他的嘴,我就要被他烦死了。”

墨君圣与季狐衣各自挪了挪面前的茶盏,重渊顺手便将拿叠漆木盘子放在桌上,对重冥道:“都给你数着,快吃,你自己说的,吃不了二十盘我就打死你。”

重冥和他兄长呛声:“那我要真吃了二十盘呢?”

重渊一时说不出话来,怎么办,总不能说那就打死自己吧。却听见跪坐在一侧的夷幽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冥公子记得把束修补上。”

在场的几位一愣,都不免轻笑出声,原本风刀霜剑的冰窟一下子化开,颇有几分春光融融的暖意。墨君圣也笑,不经意对上迎面的眸光,但见季狐衣面上覆着一层薄红,隔着茶烟,仿佛很用力地白了他一眼。

那道粉白皮的茶点,叫作白桑卷。

用蒸熟的白糯米打成糕,切成桑叶的形状,以叶柄的部分裹住桑葚并其他莓果制成的酱,再用木雕板子将叶上的纹路按压出来,垫上两张刚摘下的桑叶便成。

那是哪里来的香气,就连面皮也是粉色的?

墨君圣想,兴许是炮制莓果时不小心沾上的汁水,和了面皮就成这样的颜色。但香气呢?是很清雅却绝不至于幽静的香气,有些甜,却不如果子那么黏腻。

木质的小匙搁在漆盘中,虽然是很小口的慢慢吃着,但他的确是吃下了一整个白桑卷。这是很难得的事,配茶的话,味道这样浓重的点心他惯来不碰,故而夷幽撤碟子的时候,还格外看了他一眼。

毕竟是那样的香气,跗骨依髓一般渗进去皮子里去。墨君圣不喜欢酱,但若是剔掉,他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情,那么就唯有一小口一小口地整个囫囵咽下去。

夷幽遣去的侍者缘着各处都细细看了一遍,回报说只除了小径上歪了几块青石板,没惹出什么别的动静。

“都挪回去了么?”本以为是随口一问,不想却看见了侍者略有些迟疑的神色。夷幽眉头渐蹙,首座的沉决思放下茶盏道:“不若我与幽女大人一同过去看看?”

“也好,有劳决思公子。”夷幽说着,向这边一礼,“夜已深,若无其他事,四位公子还请早些休息。”言罢,吩咐侍者将他们送回各自的殿所,自己则执着宫灯,领沉决思向那道小径走过去。

不过是青石板罢了。

一念闪过,墨君圣正想着事,还没觉出什么,恍惚中一道影子就撞了过来。“别挡道!”回神后,才看到是季狐衣站在他跟前,见他下意识避让过去,自觉是胜了一筹,耀武扬威了一阵,很是趾高气扬地走了。

“真是讨厌。”背后传来依稀的声响,墨君圣回身,看见重冥正捏着木匙,一块琼脂豆腐顺着桌沿摔落下去,碎成了白浆不说,还污了重冥金缕倒错的衣袖。

不免心中微动,一抬头,却正望见重渊面色森冷,阴恻恻的眸光尽处,正落在那道远去的身影上。

母亲正在回信。

正值三月,柔媚的春光穿过疏落有致的竹帘落在藏蓝的纸笺上,碎金般浮动着,透出勾勒出梅枝的深浅纹路,很是古朴风雅的样子。早有侍者取来描金的乌木匣,她优雅地取出浅青的一张,蘸取浓墨,以纤细婉转的笔触写了两行答语。

他坐在对面的案几旁,信手摆弄着琴弦,零碎的乐声并不显得多杂乱无章,屋子里凉快得很,又有些穿堂风,倒也不如何惹人烦。

他年关的时候刚过五岁生辰,现下梳着总角髻,深绿嵌则银丝的发带垂在耳畔,俨然肃穆地端坐着。

母亲看着他,微微地笑起来。那一袭墨衣静水深流的模样,简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这又怎能不使人感到慰藉呢?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看起来已是个大人了。

“叹什么气啊?”那双眼闪着灵动的光,瞪得滴溜圆。见母亲没有回应,他昂着头,提高嗓音又问了一次:“叹什么气啊?”

“叹你笨呢。”母亲略笑着调侃他。他瘪了瘪嘴,指下一转,弹起了梅花弄的曲子。那琴是母亲的陪嫁,他身量不够,有些远的弦勾不到,除此之外,清越的琴声已然“很有几分样子了”。

母亲颇惊异地看着他。

“我聪明吧。”他讨好道,稚嫩的面上,属于成人的冷肃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孩子的俏皮,“年关那阵你弹过一次,我听了之后就记下来了。”

“聪明,”母亲将他搂过去,“谁有你聪明?”她笑着,在他的额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眩晕中,无依无着的意识终自浮梦中清醒。

墨君圣侧过身,见得帷幕被天光染得若水一般通透,只觉眼角处略有些干涩刺痛。他垂下眼睑,勾了勾寝台旁垂着的丝线,等不多时,便有侍者过来撩起了帷帐。

漱了口,披衣起身,赤脚踏在灯芯草编织的席上,有些微温凉的寒意。寝台对面的隔扇半开着,靠近的时候,能闻到馥郁的香气。

进殿的主道上,隔着水的岸边有一株白桃花。花瓣是瓷白的,泛着幽幽的淡蓝光晕,如月色一般,每当花期,似乎开得比别的花树更为雍容绚烂,飘摇兮恰似流风回雪,挟裹浪潮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桃花开了,墨君圣颇有些恍惚地想着,难怪会梦到母亲。念及此,心中不免软了一下。

每到这个时令,母亲会和家里的侍者采下许多桃花瓣,腌制后存在坛子里。渍过的花瓣,做糕点或是配茶都是极好的,除此之外,还会单独留下一坛白桃花,酿成酒,埋在院落中开得最盛的桃树下。

这节气,母亲的手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桃花香。

多情桃花,原是旧相识。用泡过桃花的清水蒸制糯米,做出的白桑卷就会染上那样好不清雅的香气。

不着一物,无迹可寻,可往往是,不经意间最勾魂。

“什么时辰了?”

“巳时。”

洗漱过后,侍者毕恭毕敬地将墨君圣扶到妆台前。

“适才幽女大人来过了。”

将侍者递来的汤药饮尽,那清苦的味道让墨君圣蹙起了眉,侍者见了,又将一碟茶糕摆在他面前。方方正正如棋子大小的四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漆黑的碟子里面,很是苍翠欲滴的模样。

“可留了什么话?”

拈起一块吃了,只觉得这糕点格外甜腻,想来是特意用来解苦味的。在他这边,这样的东西不得吩咐,是断然不会端上来的。

“倒没有,想来是知晓公子神思倦怠,故而特意来探望一下。”侍者回着话,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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