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品(3):多漂亮。多漂亮的小骗子。
席德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那你可以直接喊我席德。”
:藏品6
杰德·戴维斯没有下地狱。
他胸口被划了三刀,腰腹间被捅了三刀,精准狠厉,但都恰好避开了致命处,除此之外,腕骨折断,胸骨微裂,咽喉处也有软损伤。
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他浑身鲜血,午后时分在病床上苏醒时,身上除了病号服就是绷带,麻药效果早已消失,缝线处一阵阵的刺痛,胃里也很不舒服。
偏偏病床前还坐着全镇看他最不顺眼的兰迪警长。他甚至懒得做出探病的姿态,直接质问杰德:“你又惹了什么事?”
杰德摸着受伤的喉咙,表示自己还不能说话。
警长瞪了他一会儿,才将纸笔递过去。
杰德用颤抖的右手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可能是抢女人的事,具体是哪个红颜祸水我也不知道。
兰迪庞大的身躯刷地站起来,带翻了一把椅子,引得门口的护士纷纷探头查看。他眉头紧锁,在病床前转着圈。
“戴维斯,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们那些小混混的把戏,这种程度的伤,不符合你的层次。”
他紧盯着杰德的眼睛:“你最好老实交代,是不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杰德微微垂下眼皮,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兰迪哼了一声,戴好便帽,迈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刚走出病房没几步,就看见另一个麻烦人物,忍不住走过去:“小卢米斯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席德正在和赛弗林说话,忽听兰迪发问,便如实回答:“探望一位老同学。”
兰迪看见他身边的赛弗林,想起戴维斯和小卢米斯的确年龄相仿,便只怀疑地看他几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
席德看见他就想起安东尼:“我们镇上就只有这一位警长吗?”
赛弗林笑了笑,让席德进去和杰德说话,他已经在医院呆了大半天,既然杰德暂时死不了,他还是要回去看店。
“丹尼在店里呢。”
赛弗林眯起眼睛,语气里依然带着笑意:“那才叫家贼难防。”
席德很好奇丹尼和赛弗林的关系,但互相打听个人生活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交情边界。
见席德空手来探病,杰德忍不住抱怨:“一束花也没有?看来我的人缘确实很差劲。”
席德将被兰迪警长打翻的椅子扶起,推到床边坐好,仔细看过杰德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精神还不错,便在他打着石膏的左胳膊上戳了戳:“要不我给你签个祝福语?”
说笑过后,席德才提起此次来访的正题:“虽然没有鲜花,我还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收尸计划可以取消了。”
杰德瞅他一眼,不甚在意地道:“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和我有什么关系。”
“也是。”席德失笑,又默然了一会儿,“对我来说也未必是个好消息。”
他将衬衫立领往下拉了一寸,露出脖间那一圈手指印,“他找到我了。”
杰德的表情登时有些奇怪:“你男朋友好像有些特殊性癖。”
席德整理好衣领,平静地扫视着病号:“那你这一身伤势该怎么说?”
杰德靠在枕头上,试图发出恼怒的咆哮,却被受损的喉咙阻止了。他脖子上的掐痕不像席德那样明显,但有一道浅浅的划伤,可以看出当时是见了血的。
席德友善地嘲笑了他两声,又道:“我想把钥匙拿回来,既然你现在还不能动弹,不如我自己去把现场处理好。”
从黑森林返回的当日,席德就将夏屋的备用钥匙交给了杰德,只是拖延至今还没派上用场。既然现在卡拉汉……似乎已经完成了他的复仇,席德就想趁早将后事解决,以免日夜悬心。
杰德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多问,只确认了一句:“你要重返黑森林。”
病号的语气相当平静,反而让席德有些迟疑:“我……我觉得应该没问题了,他没有直接杀掉我,不是吗?即便我曾经——相当冒犯他。”
杰德极认真地看着困惑的绿眼睛:“你脑子有病。”
但是互不干涉是他们的原则,所以杰德只是懒洋洋地将一个地址写在便签上,然后递给席德:“钥匙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里。”
又道,“我房间里还有一些材料,就放在床头柜里。”
席德问:“要我帮你带过来吗?”
“不,不需要。”
杰德摇头,“但是你可以帮我把它们烧掉。”
杰德给的地址是一处能看见河岸风景的旧公寓,位置比较偏僻,治安仿佛也不是很好。
席德依然戴着口罩,走进公寓大楼时也没人拦下他询问身份,他找到正确的门牌号,从擦鞋垫下方摸出钥匙,顺利进入杰德的据点之一。
这间公寓面积不大,而且相当凌乱,席德发现卧室门大敞着,里面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大床,于是猜测杰德经常将女孩带来过夜。
他先从客厅书架上找到一本《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将它打开,果然在被掏空的内页里发现一枚钥匙。
然后是处理杰德的材料。
席德在床头柜里找到了剪报夹,心想杰德既然要他帮忙烧掉,应该不介意他看一眼内容,便拿到客厅打开,最上层夹着的十几张相片立即掉了出来。
席德将它们捡起,排列在茶几上,发现这些应该都是杰德跟踪偷拍的结果。乍一看相片里的内容没什么特别,仔细比对后,才看出杰德的目标应该是一个男人。
之所以最开始看不出来,一个原因是这个男人五官普通,无甚特别之处,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在相片里总是穿着各种制服,邮差、送货员、维修工……简直像是包揽了全镇的服务行业。
是他把杰德伤成那副德行吗?
席德这样猜想着,继续研究那些剪报和手抄资料,他从未研究过杰德的“侦探”工作,也不知道勒索犯是否一贯如此认真。
不需太花时间,席德就看出这些旧报纸大多与的一桩旧案有关,案件就发生在赫若伍德镇,被害人是塔克一家。
塔克先生从事某种酒类经销,塔克太太是全职主妇,他们有两个儿子,一条宠物狗,睦邻友好,积极参与社区活动,模范的中产家庭。
直到二十年前,塔克家在一夜之间离奇死亡:太太在浴缸里被割喉,丈夫的每只眼球上都插着一把餐勺,胸前则插着园艺剪,刚成年的大儿子将整颗脑袋浸入一锅沸腾的肉汤中烫熟……
除几张模糊的偷拍外,报纸上并没有刊登塔克一家遇害后的照片,但大多在惨烈的文字报道旁边附上了一张这个幸福家庭的合影:塔克夫妇并肩坐在沙发上,大儿子盘腿坐在沙发下,旁边是一个手里捏着玩具消防车的小男孩。
席德看过报道,知道那个小男孩是塔克家的遗孤,年仅十岁的乔纳森·塔克[注],虽然模样已经发生改变,但倘若他能平安长大,如今正符合相片中那位制服男的年纪。
所以杰德为什么要跟踪他?又为何把自己折腾成那副凄惨的模样?
席德将这些材料带进盥洗室,一一点火烧毁,再将灰烬冲进下水道。
离开杰德的公寓时已是傍晚,席德看见晚霞,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一整天都在外面跑,完全忘记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
记起卢米斯太太昨晚说要让镇长先生找他聊聊,席德一面是头疼,另一面也是暗中撇嘴,知道说最后和他谈话只会是妈妈。
想象着卢米斯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