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失踪
6月,暑假即将来临,严盛夏的生日也快到了。20岁的严盛夏意义非同凡响,严烺说是要给他好好办一下。严盛夏很怕他的“好好办一下”是请一大堆不认识的人吃酒席,提前问他哥是要怎样?他哥想了想,说要不包个迪士尼乐园或者环球影视城请你和你同学朋友玩一天?严盛夏觉得他哥很上道,连发了十个不同的赞。
从6月中到7月中,严盛夏的生日邀约不断。他哥除了这个,还安排了一次斐济海岛游,就只他们三个。不过在此之前,丁笙早就和严盛夏说好,请他去加勒比海的某个小国玩,说是有认识的朋友在那儿。
两人6月15号从伦敦出发到墨西哥城,然后转乘小飞机去了这个很少耳闻的l国。出发前一天,严盛夏和余知崖视频聊天,说好久没见他了,下周他直接从l国转机回国内,让他准备好生日礼物,陪他庆祝生日。余知崖笑问他想要什么?严盛夏还真凝着小脸想了想,然后说要不不要礼物好了,你就来万海陪我过一天生日。余知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转头看了下电脑上搜出来的新闻,说l国最近局势紧张,让他们小心一点。
严盛夏心底有些小小的失望,又觉得自己去宁州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就像上次那样赖在余知崖家里好了。他应了余知崖叮嘱的话,挂下电话去睡觉。
他们在6月15号当地时间晚上4点到达了l国的首都,前来接他们的是一个叫bruce的23岁男生和他两个朋友。那人拉美人长相,棕色皮肤,褐色小卷发,就读于西伦敦某个大学。
严盛夏一开始对他的观感并不是很好。bruce穿着一件浅色印花衬衫,脖子上戴象牙图腾项链,开一辆敞篷吉普。他一见到丁笙就抱住她,仿佛张扬着热带岛屿特有的热情。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丁笙身上,反而投向严盛夏,带着一丝不怀好意和恶毒,让严盛夏想起披着红色环纹的剧毒珊瑚蛇。
丁笙来之前就说过,bruce会安排好所有吃住行。严盛夏问过她这人靠不靠谱。丁笙说挺靠谱的,认识半年发乎情止乎礼,没对她有过不轨举动,还很热爱中国文化,说是喜欢李小龙brucelee才给自己起名叫bruce。
严盛夏现在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要不要跟着这个bruce走。他看了眼bruce的朋友,都是当地人,棕色皮肤、花衬衫、凉拖。严盛夏看过去时,左边的刀疤男咧嘴对他笑,一口黄牙,下边还有个豁口。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几人不像bruce的朋友,更像是手下。右边那人的衬衫正随风摆动,露出裤腰上磨损陈旧的皮套。严盛夏以前在射击场见过,装枪用的。
严盛夏拉住正和bruce热切交谈的丁笙,说有几句话私下聊。
“我们不能和他们走。”严盛夏一脸严肃。
丁笙不解:“为什么?之前都已经和bruce说好了。”
严盛夏的教养让他无法当着bruce的面说他不好,只说:“他们有枪,我觉得很危险。”
丁笙安心地松了口气:“没事啦!他说过他们国家不禁枪,稍微有点钱有点权的人家都配枪。”
严盛夏有些焦急:“那不一样!我觉得我们还是另外找地方住。”
丁笙拍拍他的肩:“你别担心,没事的!我去非洲好几次,遇到过不少带枪的人,不用害怕。这里的海滩可以算是整个加勒比海最漂亮的,我特意和他说了要给我朋友过生日,bruce说会帮我准备特别的惊喜给你!”
丁笙一直热衷于去原始偏远的地区寻找艺术灵感,去年甚至去了非洲最危险的刚果金。她热情大方朋友众多,每到一处几乎都有各色各样的当地人接待,早就习惯了不同的文化和习俗。
也许丁笙阅历丰富是对的,可能是他自己看走眼。严盛夏感到一阵烦躁的不安。他还要说什么,bruce走了过来,主动问严盛夏:“有什么问题吗?”态度客气有礼。
严盛夏看了眼自信乐观的丁笙,忍住不快说“没有。”
他们上了那辆迷彩色吉普,穿过一段灰蒙蒙的水泥路,驶入嘈杂的市中心。l国首都的光景恍惚让严盛夏回到了几年前去过的某个西部小县城,甚至还不如。马路上各种尘土垃圾飞扬,没有人车分流也没有交通线,行人随时随地都可能穿过。他看到一辆被陈年泥浆遮盖住图案的公交车从对面开来,车身随着发动机声音震动,乘客挤在逼仄狭小的长凳上,从两根栏杆之间的空隙张望出来。
一个比他想象中更破旧更贫穷的国家。
严盛夏跟着严烺去过一些西部农村,他见识过什么是贫穷。但现在令他不安的不是贫穷,而是吉普车经过时,路两边几群年轻人投过来的冷漠目光。其中一次,三个穿着t恤的年轻人穿马路挡住了吉普车,坐在副驾驶座的bruce“朋友”抓住车门边缘站起来,大声朝他们嚷嚷,拇指食指伸出比划着打枪的姿势。三人中最左边是个瘦瘦高高的棕色皮肤男人,站在离吉普车一米多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经过。严盛夏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的眼里充满令人悚然的仇恨。
严盛夏从来没有在自己生活的世界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一切都令人陌生不安。他抓住丁笙的手臂,想说“我们现在回去。坐下一趟飞机,去哪里都可以,然后转道回英国或者中国。”可丁笙比他快了一步,脸上扬着兴奋快乐的神采,用英语对他说:“bruce明天晚上在自己家的私人海滩准备了一个party,说是欢迎我们,顺道给你庆生。我说了是你20岁生日,要给你买个大大大蛋糕,他说他们家厨师就能做。”
那些话如潮水般堵在了喉咙中间,又慢慢退去。他想就一天,两个晚上,等到后天就和丁笙离开这里。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事发生。
应该不会……
那是6月15日的傍晚,吉普车迎着夕阳驶入了椰树林中的一栋大别墅。比起市中心那些简陋的水泥建筑,浅绿色外墙和暗红色琉璃瓦的房子辉煌耀眼得如同白金汉宫。毫无疑问,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它象征着权力和财富,象征着肆无忌惮和不可一世。
仅仅2时后,这栋房子就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那些人身穿迷彩服、手持ak47或者16,在一阵突突突的扫射声中,闯入了别墅的大门。
那一夜l国风云突变。反对派领导人与军队里应外合,将蠹国害民的总统赶下了台。而担任内政部长的总统堂弟一家,在别墅被射成马蜂窝之前,匆匆逃离了这座城市。
他们等不及自己的大儿子bruce和他的两个客人。据说那天晚上bruce带两个客人去沙滩边party前,部长夫人曾在丁笙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说了句:上帝保佑你。
上帝没有保佑这座城市,也没有保佑严盛夏和丁笙。
他们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