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旅客朋友,您乘坐的列车即将到站。
最近商界在申市的新闻很多,但无论如何喧嚣,都不会过多影响只是在底下打工的职员。生活总该继续,无非是职位的变动,架构的调整,公关的业绩。工资只要还在,一切都只是多余的谈资。
齐希没有他想象中的勇敢,他没有像浪漫里一样辞职去找游青山,他坐在工位上,只是再也不会频繁地看向那间采光最好的办公室。
他们换了新上司,是一位工作经验丰富的女士,她就像游青山的继任者,同样养眼、大方。
或许是因为游青山的推荐,她在聚会时特意提及了游青山。
她很可惜不能跟游青山共事,对方曾经告诉她,这个部门里的员工都是最优秀的年轻人,他们有理想,有远望,他很喜欢跟他们在一起。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和他们成为同事而不是上司。
万幸的是,他可以替他们找一个更好的上司。
新上司摇摇头,笑着谦虚道:“我倒不觉得我更好,不过青山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所以也请你们相信他。”
高学历人才扎堆的公司里,谁不是心高气傲,谁不渴望才华被看见。这或许只是职场上一次漂亮的发言,但凡人那根感性的心弦依然会被轻易触动。为了离任的上司掉眼泪,这是告诉外人都会被嘲笑的怪事。
齐希看到平时嘻嘻哈哈的同事鼓完掌就开始大口喝酒,高高仰起的酒杯遮住了泪水婆娑的双眼;有人低下头擦了擦脸,抬起脸又是别无二致的浅笑。
他们聊天的声音弥漫着滞后的情绪,觥筹交错,灯光闪烁。
他在哪里,齐希茫然地想。他想不出来,只记得游青山曾经久久地凝视着一张摊开的世界地图。
然后他突发奇想地问:“齐希,你是哪里人?”
齐希:“无锡。”
游青山的手指移到地图上确切的位置:“原来你是江苏人啊。”
齐希纠正:“是无锡。”
游青山莞尔道:“我妈她也喜欢说自己是苏州人。”
“那青山哥去过苏州吗?”
齐希到现在也没去过苏州,即使他随时都可以出发。他一直等着有一天,他能和谁一起乘上那趟会隐入江南青瓦的列车。
“……”
而记忆里的游青山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听说西南是一颗潮湿的金子,成片的高山会巍峨地封锁住密布的森林,一碧千里的汪洋在阴云绵绵时也就成了惨淡的绿、暗河般的绿。
公交车站台的灌木丛发着小雨后的瘟,蓝色的路牌下,游青山背着包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依稀能窥见他的下颌。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韩玉麟等着那个号码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他的脸被单边眼罩划分为两半,损坏的右眼被隐藏了。
石墙上铺满了爬山虎,游青山本来是在避雨,雨停,他恰好看了眼手机。
电话接通,韩玉麟刚收敛好的呼吸顿时窒住。
“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的男声很平淡。
“……”
韩玉麟踌躇地开口:“哥。”
“玉麟。”
一句久违的呼唤,让韩玉麟所有斟酌的想法被当头一棒地敲碎。
韩玉麟握紧手机,右眼不知为何突然发痒起来。
他按捺住掀开眼罩挠进去的冲动,轻声道:“那天上官浩海被送进医院,抢救了两天,在场的都是顶级医生,他活了下来。”
“是吗。”游青山听起来不太在意。
“上官浩海他…用一把小刀插进了心脏,他自杀了,就在今天。”
“……”
“哥哥,你对他说了什么?”
游青山摘下帽子,掸开了边缘的水迹。
他重新戴上,道:“什么都没说。”
无为又虚幻的回答就像躺在太平间做梦一般,如同穿梭在明灭的隧道里,遍体的寒意呼啸而过。
游青山:“你觉得他会是为了一句话就慷慨赴死的人吗?他很卑鄙的,我以为你很清楚。”
“让我猜猜,他的遗嘱里是不是要我陪葬?”
沉默的韩玉麟才道:“哥哥……”
他有些恳求:“他想让你回去接手上官家,哥哥,别去,好吗。”
游青山嘲道:“当完儿子还要当孙子,他真是很喜欢划算的买卖。”
公交车稳稳地停住,游青山瞄了一眼路线图,踏进去投了两张纸币。
尽管不愿意游青山提及对方,但韩玉麟的心里还是荒谬地萌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于是他又问:“崔墨呢?”
游青山走到车尾,在窗边坐下,他将手机换了个边接听。
“你想说他撞你的事?”游青山看着雨水从玻璃上滚落。
韩玉麟:“他会在看守所待一段时间,到底多久就取决于我是否追究他。”
“不用试探了,我不关心他的境况。”
“那你关心什么?”韩玉麟脱口而出。
“你的眼睛还好吗?”
韩玉麟下意识摸上眼罩,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有多期待游青山接下来的话。
“你想听我这么说是吗?”游青山冷笑着。
“…随便你怎么讨厌我,但是回来吧,哥哥。”韩玉麟退缩了,但仍旧抓着机会不放。
游青山:“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有一只眼睛吗?要是你全瞎了,即使我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我。”
韩玉麟罕见地恐慌喊道:“哥哥!”
“集团还需要你,但不需要我。”游青山平静地下达了结论。
正如韩家需要爸爸妈妈和孩子,但不需要他。
“知足一点,玉麟,你依然能看见我,我依然存在。”
“你是我的弟弟,没人能替代你。”
“但我已经不想再做,也不想再是你的哥哥了,这是最后一次我跟你通话。”
“哥…!”
游青山挂断了电话,只留下循环的系统播报。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明黄色的环城公交驶在高桥上,一边是山,一边是江,靠江的一侧运来了水汽,游青山就在这一站停下。
他打开手机摄像头,翻转后举起来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镜头里的他和身后的江景相融,像一棵本就该随意长在岸边的苍松,郁郁葱葱得迎接每个游客的欣赏。
游青山看了会儿相册里的照片,然后熄灭屏幕,振臂将手机扔了出去,抛进了处在汛期的染江。
漫无边际的染江冲刷过桥底,甚至没有落水声,微不足道的方盒子顷刻就被淹没。
身形和气质都尤其特别的青年望着遥远的江面,他站在公交站的电子大屏边上,墨镜底下的轮廓英挺得扎眼,安静又和煦。
茶花的香气夹在微风中吹拂着他,就像在纯粹地爱抚着树梢。
江河湍急的水流声中,油门刹车的引擎音再次靠近,广播中的女声依然温和标准:
“各位乘客,‘染江’到站,后门开启,请小心脚下。”
“下一站是——”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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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表哥,他爹妈都死了,所以他从小就寄住在我家,我们一起长大,但关系很一般。我是个花花肠子,爱玩爱交朋友,他就完全不一样,永远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人缘差嘴巴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