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封信 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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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回国就打听你在哪儿,他们都说不知道。我让助理来这里打听了一次,却因为刚回国太忙,忘了给他你的照片,他说没人认识你。后来,我亲自来,也拿了照片,仍然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只能去j市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在那里……”
只有顾言知道,当他听到助理那句“没有人认识他”的时候有多绝望,他甚至猜过秦忆昔根本不在国内。这个世界太大了,他们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也不过沧海一粟,大海捞针一样满世界去找人,他怕找到的时候,秦忆昔早已儿孙满堂……
顾言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有在有关秦忆昔的事上,他希望能有缘分的存在,相信秦忆昔吉人自有天相。
秦忆昔良久无言,他能觉察到顾言话里的悲伤和庆幸。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把手搭在顾言的手上,轻轻握了握:“至少,咱们破镜重圆了,不是吗?”
“嗯。”
顾言勾了勾唇角,看着秦忆昔的眼神像是望着一个瓷器,一个精美而易碎的珍宝。
转眼间,已经九月底,入秋有好一阵子了。
秦忆昔学会了打领带,他认为这是大人的象征,新鲜得不得了。每天早上起来给顾言打领带,或者说是拿顾言练手,成了秦忆昔的固定日程。
等顾言一走,他就向宋姨学习做饭。别看他做出来的饭其貌不扬,其实味儿也不咋地,主打一个色香味弃权。
秦忆昔尝一口,吐吐舌头,面露难色:“宋姨,要不——我倒了吧?”
“别啊先生。”
也对,浪费粮食不好,都怪他厨艺不精,白白糟蹋了这么一锅好饭好菜。
“那我拿去喂流浪猫和流浪狗吧。”秦忆昔端起锅,打算出去行善积德减少负罪感。
宋姨拦住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您既然花时间做了,就不要后悔。无论成品如何,我相信顾总看到了一定会开心的。”
顾言喜欢的是秦忆昔,爱屋及乌,只要是秦忆昔的作品,他都喜欢。
秦忆昔忐忑地看着顾言把那勺不明流体放进嘴里,手心出了一层汗,在围裙上不断擦着。
“第一次就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挺好吃的。”顾言面不改色,很快吃完了自己的那份。
秦忆昔眼睛亮亮的,眼睁睁瞅着顾言若无其事地擦着嘴。
“成蹊,再接再厉。”顾言笑着把他搂到怀里,亲昵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要不是秦忆昔自己亲口尝过,他都要信了。
不过说不开心是假的,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在“成绩好”“懂事听话”这两个方面受到过表扬。至于其他的,无人在意。
在他的人生里,似乎只有这两个能拿得出手了。
现在不一样了,顾言总喜欢夸他,夸他水彩画得好,夸他花养得好,夸他饭做得好,他一下子变成了六边形战士——他这个人竟也变得能拿得出手了。
所以他这几天更努力地精进厨艺,发誓要做出配得上顾言称赞的东西。
而且,秦忆昔这几天,很少做噩梦了。
他离开了那群人,又知道了未来的自己过得不错,除了顾言这几天总缠着自己做以外,他很知足。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不了解自己目前事业上的事情。
他问过顾言几次,顾言都没正面回答,只说他在大学汉语言文学系当老师,和学生打成一片,是他老师的得意门生,人缘很好。
再多的,他没说。
他总安慰秦忆昔,说他都会慢慢记起来,不用操之过急。
所以当秦忆昔翻着学校公众号最近几条消息,意欲刺激大脑唤醒记忆时,听到微信铃声,还以为是某个学生或者老师联系自己。
结果是沈致深,那人说自己刚回国,前阵子忙死了。
秦忆昔没敢回,他不认得这个人,先去翻翻对方的朋友圈。
这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这就是照片上跟他一起抓着牛角的那个人!理科班的!
所以他装作很相熟的样子,回了句:“你们技术人员也要出国谈项目?”
“怎么会!我们出国学习去了。没办法,甲方爸爸嫌我们技术不够硬【摊手】。”
“那你学得应该挺不错吧?”
说来话长,沈致深嫌打字慢,一条语音甩过来:“唉呀,你可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外语听力烂,出了国就跟听鸟语似的,翻译器都快让我划出火来了。感觉口语也快退化了,我去便利店,一下子把微波炉怎么说忘了,身边又没个同事。饿急了眼,我硬着头皮死马当活马医,指着微波炉对店员说了声‘叮’,得亏人小姑娘脑子好使,听懂了。”
秦忆昔刚听完,沈致深又给他发了一条:“教我们的那家伙语速巨快还有点口音,我根本听不懂,翻译器也听不懂,翻译出来的东西驴唇不对马嘴,我只能等操作的时候问同组的大神。”
秦忆昔回想沈致深某条朋友圈里的人工智能展,意识到他是去学这方面技术了。沈致深这么受外语折磨,偏偏选了个最需要和国际联系的行业,真够“叛逆”的。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调侃了。
沈致深却回:“哼,不像有的人,口口声声说要一起出国学医,结果自己学了金融赚大钱去了【叉腰】【噘嘴】高中那门生物他白选了,早该劝他选地理的,还能了解了解全球气候之类的,掌握掌握投资方向。”
秦忆昔回了个狗子大笑的表情,只觉得是沈致深的回怼,没追问“有的人”究竟是谁。
沈致深又问他:“你呢?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是因为工作很忙吗?”
“嗯,是有点。”
受伤的事秦忆昔没说。
通过聊天他已经大致了解了沈致深的脾气,知道这是个急性子,要让他知道自己住了好几个月的院,他估计能立马冲到顾言家兴师问罪。
“那就好,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太计较。”沈致深早听闻了顾言回国的事。
秦忆昔没联系他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很担心,他深知秦忆昔从未“痊愈”。
他早就料到,凭秦忆昔这样念旧的性子,很难走出来。
无论是校园暴力还是……
“谢谢。”
“客气什么,当年我救你的时候,你跟个道谢机器人似的见我就说谢谢,早把这辈子你对我的感谢都说完了。”
“救我?”
“这你都忘了?白眼狼——忘了也好,反正都是些糟心事……”
“等等,你再说一遍。”
“【嗯?】【???】”
沈致深一向宠他,本来怕他伤心,没敢说的,他既然都这么要求,他就只能详细地说了:“我老远看到有人追你,你被逼到一个巷子里,哪成想进了一个死胡同……”
后面的,秦忆昔听不清了。他开始耳鸣,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手机听筒里的声音飘得很远很远,好像是被窗外呼啸的西北风吹散了。
可他还是听清了——跟那晚穆思凡说的大差不差。
挂掉电话后,天已经黑了。
他没有开灯,静静地坐在阳台边,望着那片山林。这是市郊,窗外只有天山相接的地方,还亮着一线红色。万籁俱寂,他坐在一片漆黑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心情,大概是南飞的候鸟拍打着翅膀划过头顶,漫山遍野的鲜花竞相开放又瞬间凋零,雨后升起薄雾的空谷中回荡着几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