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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不是这样的,这世上的每一个人,生来就肩负着种种责任与使命,就像挂在蛛网上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结局都是注定的。

不过他没有把这话说给裴隐南听,因为这妖听了也不会理解。姜仲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住裴隐南的袖口,将他拉近,直直盯着对方那双清澈纯净,天真如稚子的眼睛:“倘若我不救你,你活不到今日,妖物,你欠我一条命。”

良久,裴隐南才回应:“是,我欠你一条命。”

最终还是落到了这个境地,自己与那挟恩图报的小人也没什么不同。解救一只奄奄一息的美丽动物后,却把它关进广阔的、无形的牢笼之中,让他永世失去自由。但没有办法,眼前这只妖太强大,也太危险,倘若不在他的颈间上项圈,往后不知还会有多少乱世因他而生,多少条性命因他而死。

“从今往后,我要你代我除魔卫道,杀尽所有为祸人间的妖物,直至你流干最后一滴血为止。”姜仲已分不清心口上的致命伤与这些字句相比,究竟哪一样让他更加痛苦,但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这是你亏欠我的,你必须偿还。”

最后一缕日辉沉入云底,城中的大火渐渐熄灭了,天幕重新变成剔透沉静的靛青色。

风中隐隐传来少女焦急的呼唤声,像是在叫师叔。裴隐南低头看了看,她的师叔已经倒在自己怀中,眼睛毫无神采地大睁着,从他胸口淌出的血滴在裴隐南手背上,犹带一点温热。

他扯下那只仍搭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面,把怀中的人小心地放上去,站在一旁看了对方许久,才说道:“我说过,我没有要求你救我。”

又过了很久,裴隐南从腰带上解下碧玉铃,将它放入姜仲掌心。继而身形如青烟般朦胧逸散,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龙芝在晃动中醒来,他慢慢睁开眼,发现视野被郦王的面庞占据着,那张焦急的脸悬在上方,一声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一束阳光从破损的殿顶漏下,笼在只剩下半身的神像上。这是数百年后的岐蒙山,是他生活的时代……龙芝乍然清醒,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郦王,问道:“我睡着了吗?”

“睡着?”郦王哭笑不得地开口:“你是昏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真把我吓得不轻。”

龙芝活动几下手臂,做游魂做惯了,第一次发现看得见摸得着的感觉这样好。确认自己完好无损后,他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郦王道:“从你昏过去算起,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

龙芝哦了一声,开始到处摸索,身上找完了又在地下找。郦王看得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他:“在找这个?”

他的手中握着一面铜镜,镜面光洁莹润,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光。龙芝正要接过,不料对方把手一抬,将镜子举在半空,说道:“给你可以,不过你先告诉我,这镜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又为何会让你晕过去。龙芝,你究竟瞒了我些什么?”

“想知道吗?”

龙芝忽然倾身凑向他,呼吸几乎触上郦王的脸颊。郦王登时僵住了,尚未来得及反应,手中一空,镜子转瞬已到了对方手中。龙芝随即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微笑道:“待时机成熟,殿下自然会知道。”

摆脱郦王后,龙芝抚了抚冰冷的铜镜,满怀忧虑地叹了口气。经历过那场梦境,他总算知道裴隐南为何会杀死赤炼的兄长,又为何会出现在岐蒙山。姜仲做了一辈子善人,却在临终前施下了一道十分恶毒的诅咒,他没能杀死裴隐南,但这道诅咒足以让裴隐南生不如死。他永远地剥夺了这只妖的自由,让对方终生都要受这诅咒的驱使。裴隐南也是的,别人说了至死为止,他就当真付出自己的一生一世,他与姜仲,实在是两个各有千秋的笨蛋。

眼下裴隐南消失整整两日,一定是去对付山中的妖鬼了。想到对方的伤势,龙芝再也不能干等下去,他还等着这人带自己下山呢,在裴隐南达成诺言之前,他都不允许对方有任何闪失。

他将铜镜中的法力分出来一些,灌注在随身携带的碧玉铃中,随即将铜镜埋在竹林中,一入夜便偷偷溜出了道观。

春日天气多变,明明白天还是日暖风和的,一入夜倒下起如烟如雾的细雨来。人迹罕至的深山原本就难以前行,如今泥土被雨水打湿,道路变得滑腻泥泞,龙芝险些摔了好几跤。这时候若是变成原形行走会方便许多,可悲的是他生来只会做人,对于做妖几乎一无所知,就连这种简单的法术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施展。

起初龙芝还用法力凝成一团小小的光球照明,然而在微薄的光亮之下,周遭一切都有了扭曲的影子,哪里都可疑,哪里都显得危机重重。没多久他就忍无可忍地将光掐灭了,宁可摸着黑走路。许是天有不测风云,走到半途,雨势陡然转大,即便龙芝头顶幂离也无济于事。他被淋得浑身湿冷,打着哆嗦,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荆棘和乱草中,怀疑自己找到裴隐南之前就要先被冻死了。

就在龙芝忍不住在心中大骂不顾约定到处乱跑的裴隐南,大骂不会追踪法术还要出来找人的自己时,密林中裴隐南的气息陡然变得强烈了些。龙芝精神一振,满腔怒气霎时抛到脑后,追着那气息一路前行。

不知走出去多远,他的脚尖忽然踢到一件异物,干瘪、细长,仿佛是一截枯木。待看清那东西的面目之后,龙芝脑中嗡鸣一声,不受控制地退了几大步。

苍白的皮肤,仅生着一张大嘴的光滑头颅——是妖鬼。

不过这妖鬼仅剩下半截身子,一动不动地伏在地面,看样子已经死了。龙芝强压下心头一浪强过一浪的恐惧,一团光球从他指尖浮起,慢慢升高,悬在他的头顶。铺展开的光芒霎时照亮满地扭曲枯瘦的残肢,龙芝喘息一声,旋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在妖鬼的尸骸间迈出步子。

裴隐南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了,死了这样多的妖鬼,这人是打算把山中的怪物一网打尽么?

前方的道路被一道深坑截断,龙芝扒在坑沿往下张望,穿过透明的、密集的雨点,底下赫然也是一片惨白。在妖鬼堆积成山的尸骨正中,依稀有道漆黑的人影,似乎正一动不动地坐着。

即便隔着茫茫黑夜与瓢泼大雨,龙芝仍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他那颗被寒冷和恐惧冻结的心脏再度被唤醒,急促地、喜悦地在胸腔中跳动起来。相隔两个日夜,数百年前一段漫长无比的时光,他终于再一次见到对方。不再是记忆中虚幻美丽的影子,而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龙芝一把摘下湿透的幂离,沿着嶙峋的石壁攀下坑底,迫不及待地朝那道黑影奔去。

近到能看见那人发上闪烁的金珠时,龙芝忍不住笑了起来,全然忘记自己方才还咬牙切齿地怨怪对方,扬声叫道:“裴隐南——”

“裴——”来到对方身畔后,龙芝骤然僵在原地,声音截断在喉咙里。冰凉沉重的雨水不断打在他颤抖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世界宛如一场美妙的梦境,正在坍塌,破碎,坠向幽深漆黑的地底。一道水痕沿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他顾不上擦,颤抖地、恐惧地问:“裴隐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裴隐南一动不动地半跪着,额头抵在手背上,仅靠一柄残剑支撑身躯。他的脸颊、脖颈、手腕……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像是经受过烈火灼烧一般,焦黑剥落,遍布无数暗红发亮的裂痕,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皮肉下流动。龙芝又唤了他一声,对方终于慢慢抬起头,美艳的面孔只剩一片狰狞的血肉,唯有一双金色的眼瞳仍旧楚楚生情,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的眼睛。

“别过来,”裴隐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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