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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裴夕舟恰在云亭的劝说下朝主道方向转来,一眼便望见了手还搭在车帘上的梅长君。

云亭随他看来,惊呼一声:“呀,有人!”

被发现了?这便不好直接落帘了。

梅长君迎着裴夕舟的目光望去。

晚来天欲雪(三)

是与记忆中相似的清隽眉眼,仿佛山水墨色染就而成。

日光透过横斜的枝条,落在裴夕舟发间的白玉冠上,灼灼清辉压过了满林雪色。

梅长君淡淡看着,眉宇间掠过一抹清霜烟雨。她双眸微阖道:“世子不必忧心,我并未听到什么。”

裴夕舟已注意到马车上的顾府标识,眸中的寒色渐次褪去,淡淡点了点头。

看着他预料之中的反应,梅长君眉目舒展。顾府清正之声在外,再加上他一向浅淡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挂怀。

梅长君眼尾微扬,清透的眸光映在裴夕舟眼中,轻轻一晃,如静水微澜。

车帘落下。

裴夕舟与云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梅长君慢慢阖上双眸,良久,唇畔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姑娘,公子回来了。”

马车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梅长君睁开双眼,再次掀开车帘,便见顾珩骑在马上,对自己安抚地笑了笑。

“我骑马与你们同行。姑娘想必有许多疑问,但不要忧心,回府处理好伤势后再谈其他。”

梅长君点点头,不经意间望见那顾珩身后那几株稀疏的梅树,渐渐垂下眼帘。

多少年前,她隔着梅树看过裴夕舟一眼。

那时她及笄不久,身为杀手初到京城。

裴夕舟已经接任了国师之位,被世家子弟们簇拥着来到梅林。他身着茶白外袍,身形修长,发间同样是一顶纯白无瑕的玉冠。

梅长君躲在梅树后面,好奇地望着这位在京城声名鹊起的少年国师。

身边人含笑奉承,裴夕舟却不为所动,白璧无瑕的侧脸在日光照耀下显得愈发清隽。

只有望着梅枝时,他清淡的眸色方变得柔缓,仿佛清风明月都被揽尽在怀。

为避开众人,裴夕舟移了步子,不经意间恰好望向了梅长君所在的方向。

林中初遇,一眼万年。

马车缓缓驶出梅林。

梅长君安静地坐在车室内,过了许久,才在心中轻声道。

故地重见、故人相逢……可无论今后怎样,他都与我无关了。

……

天暗得极快,回到顾府时已是暝色四起。

“你说……顾公子过会儿来为我治伤?”梅长君望着女使,眸中是并未掩饰的诧异。

“如今这个时辰,不方便去宫里请太医,京都医馆中的医师则是比不上大公子的。”

“姑娘放心,公子少时便师从医谷大长老,”女使笑着解释道,“公子在去年通过了最难的一级考核,即便是比起宫中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他的医术也是不遑多让的。”

医谷声名在外,能通过最难一级考核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前世为了解毒,自己还去过几次医谷……梅长君点点头,任思绪信马由缰。

逃亡一日,梅长君的身上伤痕累累,各处伤口结了血痂又被磨破。追兵紧追不舍,她刻意忽视掉了伤口的疼痛,如今到了安全的顾府,心中大石落地,才发觉自己浑身骨头仿佛行将散架。

略略坐了一会儿,顾珩来了。

他熟练地拿起烧过的银剪,缓缓剪开梅长君身上混着血色的衣衫,再用纱布与温水为她清洗伤口。

渗出的新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梅长君轻轻闭上双眸。

“疼么?麻沸散的效果可能有限,我再轻些。”顾珩动作一顿,轻声问道。

梅长君睁眼望向顾珩,一向平淡的眸色晃了晃。

前世的杀手生涯中,无人担忧自己疼不疼。后来回到皇宫,虽是锦衣玉食地照料着,但毒发时的疼痛仍是无法免去。

只是梅长君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忍着。

如今的身体还未经受过训练,治伤时的疼痛刺激着梅长君的感官,顾珩一句问话,竟让她心口微涩。

是有些疼的。

她轻轻答了一声,顾珩明显放柔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给梅长君上药、缝合。

肩上那处最大的伤口有些狰狞,他蹙着眉头处理。

长针扎进,梅长君身形一晃,轻轻嘶了一声。

细微的声响传入顾珩耳中,他长眉微蹙,凝神想了想,问道:“你在墨……还没有真气吧?”

这问得有些跳跃,顾珩补充道:“我想起还剩下几颗医谷的止疼药,但它有部分材料与真气相冲,若未曾习武,反倒无碍。”

得到梅长君肯定的答复后,顾珩面色一喜,急忙差人去自己房中取药。他因着习武一向不用此药,这几颗搁置了许久,一时半刻确实难以想起。

不出片刻,小厮将装着药丸的玉瓶交至顾珩手中。

药丸服下,顷刻便起了作用,梅长君静静靠在床上,接下来的缝合与包扎顺畅了许多。

处理完毕,顾珩将银剪和被血浸湿的纱布收入盆中,对梅长君笑道:“姑娘受伤颇多,但都未伤及要害,不必忧心。我去写个方子,之后按时服药,短时间内不能剧烈运动,静养一月便能好全了。”

梅长君轻声道谢。前世久病成医,因此她一眼便能看出顾珩医术的精湛。

这般医术,想必也能治好桑泠的伤吧。

她想了想,问道:“顾公子,不知桑泠现下如何?”

“我已派其他医师去看了,”他察觉到梅长君眸中的忧色,桃花眼微挑,道,“姑娘若是忧心……那我便去看看。”

顾珩向隔壁屋走去。

梅长君心头微定,在女使的服侍下简单梳洗,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

夜色渐深,顾府檐下一盏盏灯笼次第亮起。

“她腿伤较重,我刚刚看过,也开了方子,日后慢慢修养,还是能够与常人无异的。”

折返回来的顾珩简单交代了几句,看了看梅长君的气色,又对女使嘱咐道:“她半夜可能会有发热,你们好好守着,拭汗降温。”

“姑娘早些休息,其余事情等明日再到书房相商。”顾珩望着已在床上躺好的梅长君,轻声道。

他笑意融融,眸中似有春晖千丈,让人心安。

目送顾珩离去后,梅长君终于卸下心防,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夜无雪,顾府上空黑沉沉的天缀着几点星光。

破晓时分,顾府书房。

檀木书案上堆着文书与纸砚,桌角的小银炉内火光悠悠,泛着青色。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书案后的屏风传出,话语间是压抑的激愤。“如此早便将你唤来,是因为刚刚传来的消息。江浙改稻为桑之事,基本已成定局。”

顾珩停下了整理文书的动作,凝神回道:“沈党与清流派短兵相接,争利之间的一个政策,不知又要牵涉到多少百姓的身家性命。”

他话音一转,语调变得有些担忧:“父亲本应被派到江浙一带,今晨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首辅不愿让我过去。”顾宪脚步沉沉,从屏风后迈出,行路间有着一种笼盖四野的气势。

顾珩面容一肃,回想起此事的来龙去脉。

前些日子,内阁众臣面圣,沈首辅借机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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