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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对他的心意就替傻子不值,被人卖了都还口口声声念着他的好,真是傻死了,同时怎么都想不明白老谋深算的皓翎王是如何把女儿养成这副缺心眼的傻样的。

如果他的时间再多些,或许他会弄明白,然而时不我待。

两个月来,西炎接连发现和剿灭辰荣义军的几个情报点,五日前甚至截下了辰荣熠派人伪装成普通商队水运给义军的粮草,此举意味着辰荣义军的情报网接近瘫痪。

他用不在营中的这个月彻查军营,也没有找出叛徒或是暗探,也许根本就没有。

说来好笑,如今他依仗的可靠信息源居然都是玟小六带来的,前几日他来信说,玱玹半个月来频频往外送信。

不出他所料,是个大动作,却想不通他一个尚在皓翎为质的王孙竟然能取得西炎王室的支持,调来四万军队围困在山脚下,并扬言他们若再不应战便放火烧山,似乎是想借此役一举歼灭辰荣义军。

心中疑云丛生,却找不到答案。

原以为辰荣义军与西炎之间的决战,会在西炎夺位之争尘埃落定之后,不想玱玹如此着急。

若不是前几日在郊外与他交过手,看他面色如常又毫无幻形之迹,确为他本人,否则他都要怀疑和他博弈的不是玱玹,而是一个多年深居高位的帝王。

或许应该这么说,他面前敌人不再是西炎质子,而是为君数载的帝王。

现在的玱玹完全没有先前与他交手所表现出来的顾虑,变得杀伐果决又懂得适时的恩威并施,他俘虏的那群辰荣士兵,已经完全归顺到西炎麾下。

大本营里视死如归的军心也肉眼可见的动摇,从义父的来信中超过一页纸的内容来看,营中的情况并不乐观,而他也已下令接受西炎的宣战,日子定在后天,离清水镇五十里外的滩涂。

其实那地不错,三面环水。无论是拉长战线,还是对他来说不错,死后也算魂归故里,想必是义父特意选的。

他因对义父的恩情加入辰荣义军,与其共守几百载,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眼看着便要到头了,本该如设想般毫无眷恋地从容赴死。

可是,很不凑巧,慌慌张张的时间里竟也会无端不舍。

相柳站在灯下,借着夜光和烛火一遍遍将阿念的背影描摹了许久。

她坐于明灯高榻,与他仿佛是两个世界。

和她死别来得太过突然,即便与死亡打过无数次交道,此刻在心中已纠结数日的告别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或许他本身并不擅长与人说别,或是他根本就不擅长与她这样单纯的人谈论生死。

这个傻子,翻了那么久,真的只看上面的批红,验证着他是否整理完,有没有在骗她,完全不理会纸上有何内容。

光是看她的背影,他就能依着记忆,幻视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不可置信又不服气地耷拉着脸。

雪月披上女孩的绯衣,清清明明中模糊得晃眼,让相柳突然想起,几年前在西炎城的绘衣阁看到的红嫁衣。

稍微比对了一下,觉得她穿上应该很合适。不过,皓翎尚白,她出嫁时应是不穿红的。

相柳微微叹了气,不知是在庆幸还是可惜,反正他这副样子落在阿念眼里倒让她敛了性子,由着他把她抱回去,两人都躺下了才问,“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苦瓜样啊?”

相柳灭了灯,从外室的镂花窗里撒进来的月光不足以让里屋的她看清相柳的神色,只知道他的眼神流连在她的身上,一遍一遍,很仔细,就好像她在准备游历大荒的行囊,打包着对父王母妃的想念。

这不好,在他这样的人眼里看到这样的眼神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她在心里下定论的同时又起了往下探究的意趣。

不过阿念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相柳突然抛出的一句告白使她愣眼。

看她全然状况外又说耐心地说了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直到最后一遍,“阿念,我喜欢你,很喜欢。”

他说得郑重,恍如夜中从高架跌落的夜明珠,溅射光亮的同时跳起脆响,伶仃入耳。

先前不明的神色,因他赤裸的情意而分外清晰,绵绵缓缓的柔情如蚕上簇结茧的白丝轻轻地将她包裹,身体和心都一齐毫无预警地陷入柔软的织蛹。

她被攻陷得没了主意,就连心跳都没了声音,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死了,在他的温度围上来时,她才重唤心声,久久地震动着她的躯体,连颤着他的胸膛。

他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回答,只是单纯地想她明晰他的心意,单单用他的拥抱向她佐证。

可是这很过分,措手不及的告白完全扰乱她的思绪,她逃避了许多次的问题又重新摆在她面前,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让她无处可躲,偏偏面前乱她情的人还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她自答,其实三个月来的相处,她发现他除了淫荡些和爱捉弄她外,其实人还挺好的吧。

会给她带吃的,像龙须酥、蜜浮酥奈花、雪媚娘、鲜花饼、凤梨酥什么的她都吃过不怎么稀罕,偶尔他还会带些她没见过的果子,千奇百怪的却很好吃。

还给她带首饰,金钗、金簪、金镯子、金项链、金耳环等等,一堆金子在她首饰盒里都放不下了,让她不知该往哪塞。她不带这些首饰,害怕被眼尖的海棠看出来。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顶替哥哥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他浓烈的情意无法支撑她面对自己内心、承认自己真的爱上一个混蛋似的男人、也不能给予她足够的勇气去对抗自己原本的生活。而且她害怕,害怕他突然地来又突然地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她是需要有人爱护的,做不到一个人顽强生长。

阿念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索性逃避,背过身把所有都抛在后面,缩起来当个胆小鬼。

不勇敢的小孩子是要遭报应的,阿念的谴责来得很快——整夜睡不着。相柳却睡得很好,她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呼吸,平稳微弱,耐不住无聊又轻轻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

末漏时分的穿窗月,斜近里屋,让她看清了眼前人安详的睡颜。

“臭流氓,别说,你这张脸还真挺好看的。”她小声嘀咕着,左手食指在上面虚虚地比划,刚开始不太敢直接上手,但相柳一直没什么反应,她的动作便大胆许多。

戳戳他的脸颊,没什么肉,没她的好玩。她皱着眉,捏捏他的鼻梁,忽然想起他总喜欢在她筋疲力尽时,拿指尖滑下她的鼻梁点上她的唇,要她张嘴和他缠舌交吻着进入下一轮。

她便也学着他的动作,但她可不像他那么坏,她只夹住他两瓣红唇轻轻地扯一下,报复他总是在她身上到处乱咬。

一想到这个,她后腰的那个牙印就隐隐作痛,也不知道他的牙齿什么长的,无论她涂什么祛疤膏都没用。

他说要给她寻药膏,一个月了也没个影。

趁着相柳睡着,难得的机会,她扬起巴掌带起空气的流动,掌风轻轻地贴了贴了他的脸,“我告诉你,臭流氓,下次你要是再敢咬我,我就扇你!”

她演戏上瘾,模仿着话本子里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动作,挑他的下巴,又挠一挠,“你信不信,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反应过来,她串词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意思到了就行。额,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了,还要来个强吻!

阿念找好角度,将相柳的脸稍微摆正,想就这么装装样子时,又觉得差点感觉,左思右想,灵光一闪,醒悟过来,少了她在上,他在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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