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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十月份中期,天开始冷了。高大的树木开始挂起枯黄的叶,夏的燥热也随同离去。

褚修在做早饭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手机振动的时候带有一定频率,他冷着眼看一会儿才滑动接通。

“钱还有剩下吗?”经过电子设备接收到的女声少了一点尖锐,并不会特别让人心烦,但褚修眉眼依旧没什么神采。

“有。”冷漠的从口腔蹦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字,褚修垂下眼想去看煤气灶上煮的粥是否合适,掀开锅盖,顿时有一股液化小水滴涌出来。

“我手里没钱了。”电话那边的李莉对着客厅里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大妈挤眉弄眼,示意她们不要说话:“这几天抽个时间给我转钱过来。”

褚修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单音节,那边听到答复也识趣的挂掉电话。

他拿勺子给睡熟的陆昊昇乘上一碗粥,放在桌子上。

回到厨房的时候才拿起手机给母亲转一千块,他的眼睛在和母亲说话的时候总是垂着,让人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因此无法令外人感受到他此刻内心世界的混乱,和暴躁。

这种情绪是很常有的,见到陆昊昇滥交的时候,听陆昊昇在宿舍旁若无人的和别人聊骚的时候,和母亲电话交流的时候,都会出现一些反常的情绪。

抗躁郁的药很贵,以他的经济实力远没有达到能够淡然接受的水平。

混乱出租屋里的李莉拿着手机回到沙发上,傲慢的把手机上儿子的转账显露出来给一帮中年姐妹看:“我这儿子没白养吧,问他要钱没钱也给。还有他现在在a大上学,别看一千块钱不多,我这学期只给他拿了五百。他爸那边更不会给他一分钱。”

“哇,莉莉姐的儿子真孝顺!年纪轻轻就能挣钱了!”

“是啊,他高中的时候就出类拔萃,我特地辞了工作回来陪读。我就天天坐在他旁边看他写作业,这才让他的成绩保持住。”

“他不会反抗吗,我家那小孩动不动就和我吵架,害。”

“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初我和他爸闹离婚的时候他不还小嘛,然后我们一有不合就打他出气,那时候他就怕我们,所以长大了也不反抗。”

“还是莉莉姐教子有方,对了,你这儿子结婚的事你有想过没?”另一个烫着一头黄发的大妈询问。

“当然想过,儿子的终身大事必须好好考虑,我都决定了,儿媳妇一定要贤惠,到时候养老也有保障。”李莉侃侃而谈,那双精明市侩的眼睛显示出某种自大模样。

陆昊昇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褚修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他们对上视线,青年略显深沉的眼神才转变到这几天常见的明媚。

这种转变是不尽自然的,陆昊昇能够感觉出来深沉孤僻才是褚修最原本的性格,而明媚阳光只是褚修面对自己的伪装。他需要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尽量表现出某种健康,为了不让自己感到恶心。

陆昊昇捧起一滩水扑在脸上,男人孤僻厌世的性格对他来说无所谓,憎恨褚修完全是因为男人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慕。

倘若那一天没下药,往后做室友的很多日子里他们依旧可以和谐相处,倘若那一天没下药,他也不会注意到褚修对自己的爱到底多么夸张。

看着镜子里脸上带水的俊男,陆昊昇在注意到镜子角落照射到的褚修后有一瞬间失神。

青年总是用某种偏执到变态的目光在背后看着自己,似乎自己下一秒就会逃跑。

陆昊昇扬唇冷笑,他拿毛巾擦脸,在褚修乖乖的笑脸里来到餐桌旁吃饭。

“喂,到底哪一个才是你?”陆昊昇挑起左眉,接过青年递来筷子:“在我面前总是装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总是变态的盯着我。”

褚修握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一下,他和对面吊儿郎当坐着的男人对视,在对上男人桀骜的眼神后:“变态阴郁的是我,装乖只是因为不想让哥害怕我。”

“哈。”他明明是知道的,被褚修主动说出来又觉得耳朵无故发红,于是恶狠狠的瞪着褚修:“我不需要你装乖,你恶劣的样子我都看到过。现在装有什么用?”

褚修知道陆昊昇心里不舒服,抿唇不语,见到男人皱眉只吃饭不吃菜才又给人夹菜。装乖让他的脸部因为长时间不自然微笑而僵硬,此刻面无表情的给陆昊昇夹菜,又令人无缘无故觉得还是原生态更让人舒服。

他其实可以接受褚修暖暖的笑,也可以接受褚修面无表情冷淡的模样,他不能接受褚修为了自己而佯装明媚,这是一种不对等的关系,哪怕非情侣也令人心累。

倘若到时候褚修真因为这个搞成什么精神分裂,他的私密照可能真被发出去了,因此他知道,他有一定责任控制褚修。

坐火车回到b市郊区有些残破的家,看到父亲坐在屋檐下打水洗衣服,周围是绿茵茵的草地。

胡子拉碴的男人看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盯着他看一会儿确认是自己的儿子才点点头。

每一个皲裂的手指里都藏着污垢,每一个皱纹都写满尘埃,他身上还有土地的气味。

褚修注视他,莫名想到很久很久之前,躲在狭小橱柜的日子。昏黄的吊灯,闷热的天气,隔着一张木桌子放肆吵架的男女。

有一滴汗水滑过他的额头来到他的鼻尖,在他抬手擦掉之前落到了木板上,他害怕第二天父母看见这滴汗赶紧用小手给抹掉,他的手才接触到汗液,柜门就被打开。

他被扯出去了,年幼的他因为营养不良在作为成年人的父母的眼中看起来是那么容易控制住,他哭着祈求说不要打了,明天学校里的伙伴看到会笑话他的。

但是没用,他把身体蜷缩成一团防止被打到重要部位,眼泪模糊他的视线让他感觉父母就是野兽。

第二天他哭着求助总是很照顾他的新来女教师,把身上的淤青露出来抓住心目中最和蔼可亲的老师的手祈求老师收养他,他不想回家。

他依偎在老师怀里,感受到老师轻轻地用手摸他的后脑勺,温柔的让他不要哭,等到最后,他还是听到老师微弱的叹气声。

那些是经年难忘的伤疤,构成了他未来不算美好的人生的基调。

恨嘛,不知道,爱嘛,也不知道。

“爸,我给妈发了一千块,这是给你的一千块,记着花。”褚修垂下眼把存着钱的纸包放在桌子上:“学校有事,我先走了。”

做父亲的只嗯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洗衣服。

木棒拍打衣服发出登登声,像是躲在橱柜里的他的心跳,快速的,快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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