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关于面瘫但长了微笑唇这件事
人公还处于睡梦中。昨夜,它蹭着大狐狸雪白的绒毛忽然回忆起过去和狼妈妈到山顶玩野雪的经历,于是手舞足蹈地跟大狐狸比划起来。
大狐狸似乎明白它的意图,稍微撑起前肢,下半身倾斜,呈现出一个滑梯状。“啾!”白起绒赶紧爬上对方后背,抬起四脚,借着自身重力从高高的雪山上滑了下来。
“好玩!”白起绒窜回大狐狸跟前,蓝眸莹莹发光,“可以再来一次吗?”
大狐狸并未吱声,却也没伏下身体。“你真好!”白起绒一把抱住大狐狸右臂,高兴地直摇尾巴。玩了五十来回,白起绒体力有些透支,还没攀上雪顶,整个身子一软,昏睡过去。小小的毛球从半山腰往下滚,即将摔落地面时,一片云团将它稳稳接住,送往怀中。
阳光晒到屁股,白起绒迷迷瞪瞪睁开眼,却没瞧见香香软软的漂亮大狐狸……
“啾!”
它瞬间精神抖擞,绕着心上人叽叽喳喳地诉说奇遇:“白绥白绥,我昨天遇到一只好大好大的狐狸,玩了一夜雪呢!我觉得它肯定不是普通的狐狸……啊,忘了你是道士!快忘掉我说的话快忘掉!”
白绥看着小狼一会儿雀跃一会儿慌张的模样,嘴角不禁上扬。绒绒虽痴傻,但总是充满活力,连带他也变得无忧无虑起来,甚至遗忘了一些琐事。
十六年前,为救小狐狸,他受了重伤,眼睛也因此退化。每到月圆极盛之时,即是他最虚弱之际,甚至难以维持人形……
休息够了。
该启程去寻找他的小狐狸了。
锣鼓喧天,四名轿夫抬着花轿上了戏台,披着红盖头的新娘被媒人扶了下来。白起绒看得正入神,头顶传来一声悠悠的询问,“喜欢看戏?”
它忙不停点头,那人接着道:“所以才忘了赴约?”
糟糕!白起绒惊得绷起尾巴,僵直地转过身。
烟生潋换了件淡红衣裳,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比画里的仙子还漂亮,可殊丽的笑脸下蕴着不可估量的愠怒。察觉到危险,白起绒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怕我吃了你?”烟生潋垂下眼,嵌在杏红玛瑙中的瞳孔竖成一道细线,仿佛将黑夜割开,深不见底。
“我本来没想看的……哥哥,对不起,你别生气!”白起绒叼起一串葡萄讨好地递给他。
以为用廉价的葡萄就能打动他了?烟生潋鼻尖微动,发出轻微的冷哼,不耐烦地接过葡萄串,摘了几颗喂进小狐狸嘴里。
“好甜!”小狐狸没心没肺地欢呼,又眼巴巴地望向他。馋死算了。烟生潋在心里暗骂,就听见小狐狸用腻死人的甜嗓叫他,“哥哥你也吃呀!”
还算有心。他往桌上扔了几块碎银,冷着脸转身离开,似是担心小狐狸腿短跟不上,步伐明显比平日慢了许多。快到河岸,小狐狸突然停步不动,四肢瑟瑟发抖。
现在才知道害怕了?
烟生潋心里晦暗滋生。想他辛苦为它炼制妖丹,这小东西爽约便罢,竟是与白绥厮混一晚,身上沾满对方的气味……臭死了!
干脆杀了它!
可这小东西就这点大,还不够给他做一件围脖。
不如再养养……
烟生潋压下杀意,从嘴里冷硬挤出几个字:“还不过来?”
白起绒浑身充斥抗拒,拼命摇晃脑袋:“不去河边,不洗澡!”
原来是这个缘故。烟生潋面上的寒意转瞬消散,弯腰把小狐狸捞了起来,温柔拍抚,“乖崽,我岂会害你,自是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白起绒深信不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勺靠着香软饱满的胸枕,躺平任摸。
一座宫殿似的奢华屋宇背偎河畔,金碧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数条薄红丝带系于窗楣,随风摇曳送来阵阵花香。
“这是哪儿?好漂亮呀!”白起绒蓝瞳忽闪忽闪,满是新鲜与兴奋。
烟生潋红唇微勾,眼里却未见一丝笑意:“青楼。”
“它明明是红色的呀?”白起绒不解。
看到它眼里对知识的渴望,烟生潋难得耐下心,指着屋外墙柱道:“看那楼,可是青黑色?”
“喔~”白起绒似懂非懂。
红门敞开,里面景色更是旖旎万千,堆砌鲜花的舞台上,身着轻纱罗衣的舞女们手抱琵琶,轻歌曼舞,飘来一阵甜腻的脂粉味。
“阿啾!”白起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哦。它抬起前肢,捂住被攻击的鼻子。
烟生潋抱着小狐狸到了三楼,两名侍女为他推开雅间大门,随后恭敬退下。寝殿内,红烛昏暗引暗香,大红罗帐悬于床梁,透过帷幔依稀可见榻上铺着鸳鸯香枕及蚕丝软被。
看起来就很舒服!白起绒从他怀里跃下,风一般奔向红床,然而还没跳上塌就被人拎住了尾巴。“放窝下来,窝要滚床单!”白起绒扭过头,发出软绵绵的啾啾声。
烟生潋拎着狐狸尾巴朝屋后走去。
屏风之后,氤氲袅袅上升,如梦似幻般缭绕半空,一扇花瓣形浴池傍着玉石假山,流水潺潺倾泻,搅动散落水面的牡丹。
白起绒登时尖叫连连:“不洗澡!不洗澡!”
烟生潋小时候也不爱洗澡,可他本就不受同族待见,污秽的模样只会更招嫌弃,只能趁夜深寂静之时孤身前往河边。后来他遇见了白绥,分明生在暗无天地的腌臜地穴,却依然一尘不染,弥散着山泉一般干净清冽的气息。
令人嫉恨。烟生潋眼神蓦然阴沉,抬手一扔。
“哗啦!”
白起绒重重砸入池中,幼年险些溺亡的遭遇令它对落水产生无尽恐惧,不断扑腾双肢拍打池面。一段模糊的记忆涌入脑海,暴雨在回荡耳边,它被裹在湿冷却又十分温暖的怀抱里,浓重的血腥味与甘甜的奶香扑入鼻腔。
没能依赖多久,它就被丢进湍急的河流,转眼被大水冲没……
一只宽而有力的手掌托住后背,将它浮出水面。白起绒惊魂未定,本能地渴求更多安全感,紧紧贴住青年潮湿的衣料。
“妈妈……唔唔唔!”
烟生潋用手关住它的嘴巴,目光冰冷:“别撒娇,自己看水深。”浴池用于情趣欢愉,凿得并不深,水位甚至不及他膝盖。
才这么浅呀。白起绒恍然,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它仍有些怕,只敢绕着烟生潋周围玩水。确认没有危险,终于大胆起来,自学了狗刨,在池中欢快畅游。后面叫它起来,还把整个身体埋进池里,不肯出来。
烟生潋便不再管它。
玩闹间,白起绒忽然被一片雪光迷了眼,左顾右盼,发现是烟生潋在脱衣服。雾气逐渐稀薄,朦胧萦着古瓷般晶莹剔透的肌体,因为太过白皙,腹部的疤痕显得格外狰狞,似被人硬生生徒手剖开,伤口未经处理任由鲜血淋漓直至自行愈合掉痂,变成一条扭曲爬行的虫尸。
“看什么。”烟生潋语气凶恶,迅速穿上浴衣,打了个死结。要是它觉得丑陋,呵,它必然觉得丑陋……心里刚升起狠戾,白起绒已经爬出池子,沾满水汽的毛绒身体抱上他的腿,焦急叫唤,“哥哥你快蹲下来,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烟生潋生平头一次被安慰,竟是一只连化形都不会的笨蛋小狐狸,心脏莫名发烫,像被黏稠滚热的浆糊包裹,恶心得难以适从。
“别靠过来。”烟生潋嫌弃地踢开小狐狸,过了会儿,又道,“过来,我教你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