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奚昭反握住他的手,在掌心上写着字——
在哪儿?
因着难以视物,其他感官便越发明显。太崖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也清楚感受到指腹划过掌心引起的痒意。
他稍拢了下手,似想握住什么。
等奚昭推了下他的手臂,以作催促。
他才又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
你身后。
在他比划到“身”字时,奚昭就已经感觉有冷意袭背了。
直到他划下“后”字,那股冷意一下冲到了发顶。
身后?
那岂不是就在背后那面墙上。
一道影子?还是方才看见的一二十道影子,都映在墙上?
越想,她便越觉头皮发麻。
要不是想着还在月楚临的识海里,她真恨不得把墙给砸了。
她正想着接下来该比划什么字,太崖便缓抬起手,作剑指在她额心处点了下。
随即,她脑海中就浮现出人声——
“这些影子——”
!
谁?
身旁传来轻笑。
脑中又有人声:“是我,奚姑娘无需紧张。”
?
能这么传声怎的不早说?!
还比划来比划去,三岁小孩儿不成。
太崖:“奚姑娘不也玩得自在?”
奚昭:“……”
她摸黑捉着他的手,使劲掐了两把。
身旁人闷哼一声,却笑得更甚。
好一会儿,他才接着方才的话说:“这些影子是见远潜意识的投影,哪怕昏迷不醒,他也有所防备。应是想不到我倾心什么人,才引起了他的怀疑。”
奚昭语气平静:“这么看我觉得这些影子更像他的心眼子。”
太崖:“等这房间里什么都瞧不见了,那些影子自然便消失了。”
奚昭想了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这房间里的蜡烛都吹灭了,但还有暗淡天光。
可若突然将整个窗子都遮起来,又显得反常,很有可能引起注意。
“太崖。”她忽然唤了声。
“怎的?”
“雪光刺眼,晃得我睡不着,有没有法子挡一挡光。”
太崖思忖一阵,应了好,随即以手撑床,半支起身。
他抬手轻点,房中张贴的几幅字画便接连飞至床前,挡得严严实实。
一瞬间,房中彻底陷入漆黑。
奚昭静心等着,直到太崖说了声:“都已消失了。”
她大松一气。
月楚临未免也太谨慎了。
她眨了眨眼,面前一片昏黑,什么都瞧不见。
“有些黑。”她突然说。
“无烛无光,自然黑了。”太崖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那术法抹掉了吗?”奚昭道,“脑子里听见道君的声音,颇有些奇怪。”
“奚姑娘放心,不过半炷香,便会自个儿失效。”
那还成。
奚昭翻过身,摸索着找着了他的脸。
“道君,”她拍了两下,“别睡着了。”
太崖:“……”
他捉住她的手,笑说:“两只眼睛都还睁着,奚姑娘无需拿耳光提醒我。”
奚昭就势往他旁边挤了挤, 将她记得的几句词全讲给太崖听了,又道:“问星死后,那道士还跟月楚临见过一面, 跟他说什么要按卦象找人, 再把找着的那人的魂线, 跟问星的系在一块儿——虽然有些离谱, 但你说要找的人会不会是我?”
她觉着离谱, 是因这都是一百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为何要等这么久?
而且她是穿书, 那道士要是能算着她的出现, 那也太离谱了。
太崖思忖着问:“奚姑娘可记起来月府之前的事了?”
他先前听说过, 她掉入恶妖林时失了忆, 入府后也没恢复。
奚昭自是不能随便说出穿书的事, 便问:“这两件事有何关联吗?”
“或许。”太崖稍顿, “若奚姑娘想知道以前的事, 亦可以像今日这般, 让人进识海里去。如此,以往的事便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奚昭又摸着黑,手按在他脑侧往旁一推。
“想都别想, 我宁愿什么都记不得。”
太崖笑一阵,捉住她的手, 慢条斯理地塞进被里。
又道:“什么都不记得,奚姑娘出府后是打算掷骰子, 扔到何处去何处么?”
“肯定得带份舆图啊, 哪儿好玩就去哪儿。”奚昭不打算跟他说得太详细, “白日里在外面听那小童子提起执明山庄——那是什么地方?”
太崖一时没应。
房中仅能听见八方道玉盘转动的声响,恰如金石相撞。
良久, 她才听见他道:“以前在那儿住过。”
奚昭起了兴致:“住过多久,好玩儿么?”
太崖缓声说:“几百年光景。算得有趣,不过你多半不会喜欢。四季潮热,冬日里也鲜少落雪,满是各类虺蛇毒物,稍不留神就会被咬着。除了那寻找奇珍异宝的,几乎没有人族进去。”
奚昭:“……那是你家吧。”
闻言,太崖笑出了声:“往日算是,如今早已不见——奚姑娘,眼下还无困意么?”
“有些。”奚昭侧躺着,闭起眼和他说话。
方才看见那些影子时,她被惊得睡意全无,这会儿又断续来了困意。
又闲扯了几句后,再没人出声。
过了一两炷香的工夫,太崖忽唤道:“奚姑娘。”
好一会儿,奚昭才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应了声,明显已经睡着了。
他俩皆是侧卧着,房中漆黑,但太崖勉强能视物,隐约看着些她的面部轮廓。
他缓移过手,将她搭在前额的乱发拂开。
“昭昭。”他又唤了声。
“嗯……”奚昭还是应得含糊,连眼睛都没睁,近似梦呓。
太崖轻而又轻地碰了下她的额心,低声道:“明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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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外面已是天地共白。
上午,奚昭本来想找个由子在府里逛逛,也好找着那道士。但还没来得及说,月楚临便邀他二人去府中水榭看雪。
想到那处水榭离月问星跳湖的地方不远,他俩索性应下。
到水榭后,小童子给三人斟茶。
“奚姑娘,请用茶。”小童子笑着说,“这是引的山涧清泉,姑娘定会喜欢。”
奚昭道谢后接过,忽又记起太崖之前跟她提过一嘴,说是识海中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喝,就只捧在手里。
但那小童子应是鲜少和人族接触,对她颇为好奇。递完了茶,又对她说:“奚姑娘,要吃些果子么?这些都是刚摘的新鲜果子,味道可甜。”
听他提起果子,坐在对面的月楚临垂眸,看了眼桌上的几样果盘。
这些果子是他吩咐送来的,粗略扫过一眼后,他温声道:“玉童,走时将冬枣梨子撤去吧,另多拿些橙橘、灵果来。”
几乎是未经思索,这些话就脱口而出。
刚说完,他便怔住了。
视线仍旧落在果盘上,余光却瞥着对面的奚昭。
在昨日之前,他和这人分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