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头顶是鹅黄色的灯带,柔和得很,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光亮,脊梁骨的寒意也渐渐消退。
眼前是番岁月静好,哪还来得绵雨凉风和雾中的女孩?
娄蝶见岑词睁眼后一动不动的,心生担忧,轻轻碰了她一下,“岑医生,你怎么了?”
岑词这才拉回清醒,目光一转,先是看见了娄蝶的脸,然后是陈萱蕊的……再看四周,她还在娄蝶的房里,坐在躺椅上。
睡着了?
也就说,刚刚是在做梦?
岑词坐起身,一时间理不清这现实和梦境的分界线在哪,细细回忆起来,好像是自己收拾完了房间后接到了秦勋的微/信……
房间?
岑词又打量了一番四周……
四只行李箱还跟刚进门时候样摊开放着,里头的东西也仍旧乱七八糟地摆着,茶几上的水果是陈萱蕊离开之前摆上的,好像,一切都没变化。
可她记得,这外间的凌乱明明是收拾了的。
紧跟着岑词摸出了手机,点开一看,压根就没收到过秦勋的微/信。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又想到了一件事。
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晚上七点半。
岑词心里咯噔一下,刚刚收拾完房间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为此她还觉得陈萱蕊做事不靠谱呢。
娄蝶被岑词这一番状态弄得有点懵,实在忍不住又问,“岑医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岑词喃喃了一声没事,少许,抬眼看陈萱蕊问,“你出去了多久?”
陈萱蕊看了一眼手机,说,“也就半小时左右吧,我出去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去组里接蝶姐回来了。”
见岑词眉间蹙意,陈萱蕊小心翼翼问她,“岑医生,你是……做梦了?”
岑词也没掩藏,淡声,“是,做了个梦,最近太累了。”
甚至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她有种感觉,关于那女孩的梦是越来越诡异,现实和梦境的分界线似乎也越来越模糊。
像是无法控制,这种感觉很糟糕。
结局能改吗
这次的确是娄蝶想要好好谈谈自己的情况。
就像陈萱蕊说的,娄蝶对于自己患有抑郁症一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之前岑词在给她做治疗的时候并没把话说透,其实也是考虑到娄蝶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许跟她从事的行业有关,她很敏感。
娄蝶在跟岑词谈话的时候,没让陈萱蕊出去,看得出她很信任陈萱蕊。
陈萱蕊这边又准备了些点心,把瓜果切了切,分了两个碟盘放到了岑词和娄蝶面前。
娄蝶跟岑词笑说自己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就贪嘴吃了块小点心,还是0糖的,等吃完,娄蝶抽出张纸巾擦擦嘴说,“萱蕊跟我传达了你的意思,但是啊,做演员就这样,哪敢敞开怀去吃主食呢。”
岑词也知道她的顾虑,但既然都把她从市里叫过来,那也不是就听些有的没的,她开门见山,“既然我的意思已经传达了,你就该知道,像是你现在的心理状况尽量不要节食,而且,对于你接这部剧我并不是很支持。”
娄蝶不吃了,把叉子轻轻搭在碟子的边缘,眼皮轻轻一抬,“你是怕我一直在莱尘的角色里出不来?”
“是。”
“岑医生你多虑了,莱尘是莱尘,苏衍是苏衍。”
岑词一场噩梦醒来,嘴巴干得要命,在说话间就没少喝水,这么一会儿两杯水都进肚了。
杯中水喝完,她轻声说,“我是你的治疗师,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没有那么长,但相比一般的医患关系也是不短了,所以娄蝶,我很了解你的性格和你的喜好。”
娄蝶温柔说,“这是件好事啊。”
“是好事,所以我才会去做那个忠言逆耳者。”
岑词靠着椅背,目光落在娄蝶脸上。娄蝶是从剧组直接回来的,脸上还带着妆,精致得很,也漂亮得很。
漂亮得就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似的,让岑词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莱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有人只喜欢穿一种风格的衣服,所以不管什么场合下他就只穿一种风格的衣服,有人喜欢看恐怖片,那他的片库里基本上都是恐怖电影。”
岑词不疾不徐开口,“而你呢,莱尘的角色让你痴让你狂,不是因为这个角色成就了你,让你走上了演艺之路,而是你将莱尘就视为了自己,你圈定了你自己,认为自己只是莱尘。之后你其实接了不少好角色,也奠定了你拿国际大奖的资本,但是你不喜欢,因为她们都不是莱尘。”
“对于角色你近乎挑剔,说好听点是你对选角很慎重很严格,怕对不起观众,但说不好听的,你只是在寻找下一个莱尘。于是,你等来了苏衍。我之前看过片子的介绍,在我看来,苏衍和莱尘这两个角色很相似,所以你接受起来更容易。”
娄蝶抿了抿嘴,许久后说,“可能,我觉得我比较能驾驭这种角色吧。”
“你可以尝试下其他角色,完全从莱尘的世界里跳出来。”岑词苦口婆心。
娄蝶笑了,“这样很难,岑医生,不是我不想尝试,我已经不再年轻了,能让我选择的机会其实很少。我明白你说的道理,但现实不允许。”
岑词见自己说了半天,最后只换了娄蝶这么一句,心头自然压得慌,但也没再继续相劝。
娄蝶有她自己的考量,不管是现实环境还是年龄问题,都像是压在她头上的高山,而且她都已经进组了,总不能撕毁合同吧。
“我没有阻止你的意思,事实上也阻止不了,所以我只能从心理医生的角度出发给你建议。”岑词语气坚决,“你现在必须要服药,哪怕不能定期来我这复诊。”
娄蝶轻叹一声,幽幽的,“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岑医生,我不能吃药,这个角色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有一丁点差池的。”
“我会帮你控制药量,不会影响你拍戏。”
娄蝶摇头,“我担心的是舆论,患了抑郁症的女演员……这以后谁还敢找我拍戏?另外,这段时间我觉得我恢复了,真的,可能就是前阵子太压抑、太丧了,所以才会想不开。”
岑词看着她,“你是怎么看待抑郁症的?”
“我……”娄蝶迟疑,“就是很常见的情绪低落吧,或者就跟感冒发烧似的。”
岑词点头,“是很常见,甚至有不少人在网上调侃这年头谁还不患个抑郁症?可说这些话的人压根就不了解抑郁症,它跟情绪低落是两码事。当今社会,每15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患有抑郁症,你说的没错,就像感冒发烧,可感冒发烧好治,哪怕不吃药不管它,人体也能扛过去。抑郁症不同,你不管它,它会吞了你。”
说到这儿,岑词起了身,拿过桌上的剧本,朝着娄蝶示意了一下。
“这份剧本你备注得细无可细了,我问你,你每次拍完戏都要钻研剧本多久?”
娄蝶抬眼看她,“我研究剧本也没什么吧,这是演员的基本素养啊。”
“在时间合理安排下你钻研剧本无可厚非,但你是天天宁可不睡觉也得看剧本这就很令人担忧。你是老戏骨了,戏龄也很多年了,背剧本和分析角色心理对你来说很容易,但还这么细致,甚至为了这个角色不吃不睡,说明你太在乎这个角色,甚至到了疯魔的阶段。”
娄蝶闻言笑了,“岑医生,你说的太夸张了。”
陈萱蕊在一旁没吱声,就安静地听着岑词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