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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节

 

沈舟然趁着一个周末,来到了南山看守所。

今天下雨,风不大,但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手撑了一会儿伞都冷到僵硬。

沈骆洲陪他来的,停好车接过他手上的伞。

沈舟然指尖冻得通红,捂嘴哈了口气,呵出白雾。

两人进了门,沈骆洲收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抖落一地水渍。

“哥,我自己进去吧。”沈舟然回头对他说。

沈骆洲眉心微微一动,想说什么终归没说:“好。”

今天天气不好,所以大家呆在里面,没有放风。

唐霏被人叫过去:“0924号,有人找你。”

“谁?”

“不认识,长得挺帅的。”

狱友一听,笑了:“唐霏,怎么天天有帅哥找你?你在外面到底有几个姘头。”

唐霏轻轻一笑:“关你屁事,滚。”

她倚在铁栏上,面对狱警又换了副表情,“又说叫什么吗?”

“叫什么什么舟,动作快点。”

唐霏一怔:“沈舟然?”

“好像是这个名字,诶你去不去?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去,当然去。”

唐霏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力咬破自己的指尖,挤出血来,轻轻抹到唇上,饱满的唇形娇艳欲滴,像颗一戳就破、汁水饱满的果子。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弯眸笑着问狱警,声音带着钩子:“我好看吗?”

即便是同性,狱警还是被她的美色迷得一晃神。

听到门开的声音,坐在那边的沈舟然抬头看去,看到一个长相跟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女人站在那里。

他下意识站起来。

两人隔着玻璃窗遥遥相望。

唐霏走过来,眼波流转间将沈舟然打量了个遍,坐在他对面,拿起电话,却没有开口。

先说话的是沈舟然。

第一句是:“你很漂亮。”

他注意到了唐霏涂了胭脂的唇,那点红恰到好处,风情万种。

起初以为是口红,离得近了才想到可能是血的颜色。

第二句是:“我们长得很像。”

唐霏有双跟他相似的丹凤眼,内勾外翘,眼尾狭长,面无表情时清清冷冷,极有距离感。

但唐霏爱笑,她笑时从不正脸笑,而是斜斜一睨,妖艳妩媚。

唐霏又笑了,笑声听过电流传到沈舟然耳朵里:“我也这样觉得,证明我基因好。”

“你知道么,我想过你到底长什么样。现在看来还不坏,起码五官像我。要是长得像那个人渣,我看了都觉得晦气。”

她啐了一口,面露嫌恶。

沈舟然知道她在说自己生理上的父亲,安静听着。

唐霏:“不反驳点什么?那可是你老子。”

沈舟然淡淡摇头:“我只有一个父亲。”

“看来沈家对你还不错,”唐霏手指绕着头发,“我还以为你今天是来认祖归宗的呢。”

“只是来看看你。”沈舟然没有被她的阴阳怪气激怒,看着她轻轻陈述事实。

那天晚上,在火锅店的包间里,沈骆洲跟他说了很多关于唐霏的事情,说尽了她的前半生。

他们血脉相连,应该是这世上最熟悉彼此的人。

却隔着窗户,说着陌生的话。

唐霏笑了。

沈舟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却没有打断。

当她停下来时,轻轻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我当年走出那座山时,我告诉自己,要做人上人,要挺直腰杆活着,让人看得起,让我的娘老子不敢随意打发我把我卖出去。我没做到,但我儿子却那么轻松的做到了。”

她凑近了沈舟然,手铐一阵乱响,红唇勾起:“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啊?是不是老天爷就故意不让我好过,非得让我像只爬虫似的活着?”

这个问题,沈舟然回答不了。

唐霏也没想让他回答,重新靠回去:“前几天有个牧师来看守所,讲什么神啊,上帝啊,说要感化我们,让我们赎罪,说一切都是既定的。”

沈舟然问:“你信神?”

唐霏嗤笑:“我不信。”

沈舟然:“你确实不会信。‘如果世上真的有神,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所以世上没有神&039;。你应该是这种人。”

这次是唐霏沉默了。

“等出来后……”沈舟然想了想,斟酌着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找一个合适的工作。或者你不想工作,我给你一笔钱,可以让你活得很好。”

“还真是善良啊,你不恨我?不恨我将你扔下自生自灭?”唐霏眼中多了丝探究。

“严格来说,我应该感激你。谢谢你生下了我,让我遇到了那么好的家人。”

探监时间到了。

沈舟然起身,放下电话,说了最后一句:“再见。”

唐霏听不到。隔着玻璃就是隔着两个世界,她只能看到沈舟然的口型,看着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不回头的背影。

“他很奇怪,不是吗?”她问身边的狱警。

当然没人回她。

从头到尾,沈舟然都没喊过她一声母亲。

温柔又冷漠,极其矛盾的气质杂糅到了一个人身上。

“沈家把他教得不错。”唐霏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抿了抿唇。

“都已经干了啊。”

鲜红的血氧化,失去了鲜艳变得黯淡。

但那种粘稠的感觉仍在,血腥味尚未消散。

沈舟然出来后,看到沈骆洲长身玉立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雨幕出神,漆黑的伞点在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汪水。

听到动静,他转身回眸。

“出来了?”他没问两人说了什么,重新撑开伞,“先回车上,雨下大了。”

沈舟然靠近他,习惯性想往他怀里躲。

——沈骆洲的体温总是比他高很多,冬天最适合取暖。

但这次他一靠近,却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哥身上比他还冷,连大衣都是冰冷的温度,染着寒意。

该不会自己在里面时,他就站在门口没进去吧?

两人回到车上,沈骆洲开了空调,让车里先暖一暖。

沈舟然看他一直不开口,自己先忍不住了:“哥,你不问问我跟她都聊了些什么吗?”

“你们聊了什么?”

“我跟她说,如果她愿意,等她出来后我会帮她安排工作。如果她不想工作,我可以给她一笔钱,只要她不会碰不该碰的东西,可以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

沈骆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的是“给一笔钱”,而不是“每月打钱”。几字之差,天差地别。

紧握方向盘的手终于松了些力道。

“老一辈们说,给人起名字是要承担因果的,”沈舟然唇瓣勾了下,“哥你觉得,给我起了小乖这个小名,你应该承担什么因果?”

“……谁知道呢,”沈骆洲侧目看他,笑了下,“可能是一辈子的因果吧。”

他含笑温柔的目光如羽毛轻轻扫过沈舟然的心尖。

让他的心因“一辈子”这三个字颤了颤。

……

三天后,沈舟然收到了节目组的结果。

他通过了,可以参与主题曲的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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