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陈丹彤不需要什么回应,也能自己继续往下说,“……他跟我说,他死得好冤。他怪我们没能为他查清楚真相,让他死不瞑目。”
“……”
这个话题,在过去三年里,已经讨论过无数次,再继续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颜北栀站起身,从柜子上拿了药片,给陈丹彤喂了一颗。
接着,再跨过狼藉,倒了杯水过来,放到陈丹彤手中。
药起效很快。
陈丹彤困意涌上头,扶着墙,打算回房间睡觉去了。
她的背影看起来,有种超出年龄的苍老、疲惫和无助。
这般模样,投射在任何人的视网膜上,都无法转瞬即逝、视而不见。
事实上,陈丹彤明明才刚过四十岁。
颜北栀注视着她,手指不自觉捏成拳。
“……妈。”
声音木讷又茫然。
陈丹彤脚步顿了顿,迷迷糊糊地回过头,“怎么了?”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地问:“到现在,你还是觉得,爸爸的车祸不是意外吗?警察仔细调查过,司机自己承认是酒驾,那个同意书也做了笔迹鉴定,是爸爸自己签的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验证你的猜测,你还是这么觉得吗?”
哪怕意识不清醒,陈丹彤也没有丝毫迟疑,点头,“对。你爸爸我最了解了,他根本不懂那些,怎么会签那种同意书呢?他就是个连电脑都玩不明白的原始人啊。而且,世界上会有那么刚好的巧合吗?我不能相信。”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丹彤语气太过斩钉截铁,顷刻间,颜北栀竟然觉得有点窘迫。因为自己事不关己似的冷漠和无动于衷。
她仓促地避开了陈丹彤的视线。
-
宜光私立高中里,因为丰富的社团活动,每周五下午都差不多一样热闹。
穿过走廊,杭景晃晃悠悠,走进学生活动室。
“老大,你怎么不回消息啊?我都找你半天了……”他抓了抓脑袋,随口抱怨。
盛厌握着球杆,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有事说事,别这么怨妇。”
说完,又继续观察球桌。
这间活动室平时就是学生会专用,入学没多久,杭景让人搬来了一张台球桌,总叫嚣着要在自己擅长的项目上和盛厌一决胜负,赢的人做大哥。
结果还和以前一样,自始至终,压根没能赢过盛厌一次。
台球桌倒是被留了下来。
他们几个偶尔会过来放松一下,打一把玩玩。或是以此为借口,逃掉一节烦人的课。
t班学生在这个学校的特权,比想象中还多。
转眼,杭景人已经靠到了台球桌边,笑眯眯地继续说:“厌哥,你猜猜我中午做了什么?”
盛厌头也不抬:“你换新女朋友了?”
杭景:“nonono~我加到了一个美女的微信。”
盛厌完全没兴趣,随口“哦”了一声,“恭喜你。”
杭景挑眉,语气轻佻,带着调侃意味,“厌哥,你都不好奇这个美女是谁吗?啧,前几天,你俩的八卦故事刚在学校各个小群里流传开来呢……”
“咚——”
白球和红球在绿色台布上激烈碰撞。
后者精准地落入球袋。
盛厌握着球杆,直起身,看向杭景,“颜北栀?”
杭景:“嗯哼~”
他点开微信,将好友列表里的新人找出来,拿给盛厌。
盛厌扫了一眼。
【north】
北?
颜北栀的微信名和她本人一样冷淡。不过,头像倒是挺可爱,是个白发动漫女孩。
朋友圈是一条杠。
应该是压根没对杭景打开。
盛厌沉吟数秒,慢声问:“这是什么动漫?”
杭景喜欢打游戏,也喜欢看动漫,一眼就能看出来。
“《未闻花名》吧,应该是女主角面码的同人图。”
盛厌默默将这个名字记下,随手把手机还给他。
“打个语音给她。”
他言简意赅。
杭景“啊”了一声,“现在?说什么啊?要不然我还是把她的名片推给你吧。”
话音未落,盛厌已经弯下腰,继续比划着下个球的位置。
顿了顿,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就说,你是负责课外活动的管理人,让她下周记得去花房干活,免得让你的工作不好开展。”
……
陈丹彤睡下后,颜北栀先给柴卫打了电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下午要请假。
柴卫倒是没多想,只是关照她:“身体要多注意,马上就要月考了,尽量不要影响学习状态。”
颜北栀垂下眼,“好的。”
柴卫又问了一句:“学校的课程都跟得上吗?有没有什么困难的?”
“……没有。谢谢老师。”
切断电话。
颜北栀开始收拾客厅。
饺子凉掉之后,皮整个塌下来。
砸到地上,皮肉分离,汤水也簌簌往外流,划下一道道浅白色水渍,显得肮脏油腻又反胃。
颜北栀面无表情地把它们全都丢进垃圾桶,再用水拖地。做完这些,她还需要把陈丹彤弄倒的椅子搬起来,重新擦一遍。
做家务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眨眼间,已经是下午第一节 课结束。
倏地,语音通话铃突兀地响起来。
颜北栀生怕吵醒陈丹彤,放下抹布,飞快地走到手机充电器旁边,也没有仔细看是谁,拔了充电线,顺手就接起来。
“喂?”
听筒彼端,男声明显顿了一下。
“颜北栀同学?”
“……”
颜北栀蹙了蹙眉,没说话,先看了一眼屏幕,“……你要说什么事?”
杭景笑一声,清了清嗓子。
想到目的,又将笑意憋回去,换成了有点可怜巴巴的语气。
“我是想说,花房的那个工作,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拒绝?因为我是负责学生活动的,学期间中途换人,走流程很麻烦的,还要给学校写报告……咳,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
颜北栀垂下眼,一言不发。
刹那间,她想到了陈丹彤刚刚说的话。
她心里很清楚,陈丹彤是不甘心,不甘心这个家落到这种结局,才会想出那些无稽之谈。
可是,真的是无稽之谈吗?
她那么坚信,以至于颜北栀也被她影响,竟然逐渐开始动摇起来。
……
杭景半天没等到回答,疑心她是不是已经挂了语音,只好顶着盛厌灼热目光,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颜北栀?”
颜北栀:“啊。”
杭景松了口气,继续开始绞尽脑汁地胡编乱造。
“真的,咱们商量一下吧?而且你知道吧,学生会的资金都是要走账的,第一个月的薪酬已经往你卡里打了,估计下周就能到账。要是换人,周期很长,而且很麻烦。主要是我们没这种换人的先例啊!……或者这样吧,我向你保证,从此以后,你的工作都由我来对接。周五下午这个时间段,任何人都不会走进花房,影响你的工作,行吗?”
颜北栀:“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