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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

 

“我们会在下个月十号之前收拾好的。”

裴以北承诺完,她又重新恢復了喜笑颜开的和善表情,还关切地问我们知不知道房间密码。临分开,她好奇地打量了我几眼,但什么都没问。

“刚才是房东?”我进了房间后问她。

“嗯,嘉阿姨生前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她也算照顾,还是很好说话的。”

“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好说话的,那是傻子。等遇上事儿了,才知道好不好说话。”

我一边观察南亦嘉生前租住的房间,一边和裴以北聊她以前的事情。她好几次被我说得接不上话,把脸憋得通红。

我也知道我长了一张很欠的嘴,但并没有改正的打算,薄脸皮的人最容易闷声吃亏,我认为我是在帮助她加速融入这个社会。

这间公寓的面积不算小,没有隔间,是个大通铺,一个人住的话可以说是很宽敞了。我现在住的地方跟这儿差不多大,但得是两个人分。

南亦嘉的东西很多,这我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住了十几年了。我潦草清点了一下,除开锅碗瓢盆这些可以扔的日用品,剩下的估计一个大行李箱就能打包完。

她的书桌很整洁,堆了几本厚厚的笔记本,应该是有纸质记录的习惯。

我拿起最上面那本,随便翻开一页就是她娟秀的字迹,每篇的底部还标注了日期,由此可见新闻报道的精神失常纯属瞎扯,南亦嘉一直很清醒。

我又翻了几页,她很少记录日常柴米油盐的琐事,几乎都是碎碎念一样的感想,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囡囡”。

我很想囡囡……不知道囡囡现在过得好不好……兴许明天就会有囡囡的消息……路上碰到一个很像囡囡的背影,我才想起来囡囡肯定已经长高了……今天是囡囡二十二岁生日……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在纸张上爬行、渗透,留下蒸发不掉的盐分。

我“啪”地一声合上记事本,把刚才莫名冒出来的多愁善感锁进早已干透的黑色字迹里。

我转过身,想让裴以北讲讲她们之间的故事,还没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倒先注意到背对着我站在窗户边的她,正望着楼下走神。

我来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外望,才知道是楼下光膀子的工人在跟什么人吵架,大概是早餐店老板,因为原本堆迭整齐的蒸笼架被撞倒了。

“职业病犯了?想去劝架?”我一向觉得凑热闹是人类最无聊的爱好,之一,所以轻飘飘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并不属于我本意的轻蔑,像是敌意。

“我是律师,不是电视节目里的和事佬。”她的态度忽然很冰冷,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吵架从来没认输过,所以我从卫衣口袋里拿出她的名片,用两根手指夹着在她眼前晃了晃,十分欠揍地说,“是助理律师。”

她略过名片,淡漠地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自顾自往回走,坐到了床边。被褥很柔软,但是没有温度。我固执地在一处床单的褶皱上搓了好几下,但还是没抚平。

裴以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的,她叹了口气,仿佛是对我使用了读心术,开始给我讲起了她和南亦嘉的事情。

裴以北告诉我,她认识南亦嘉,是在研究生二年级。由于本科阶段就通过了司法考试,研究生论文也进行得很顺利,所以她参加实习的时间比较早。

那时候,她的导师手上还有经济法方向和婚姻法方向的实习工作,但她选择了社会援助的案子。因为她觉得,给予弱势群体帮助是一个法学人应有的社会担当。

南亦嘉的法律援助工作难度不大,主要分为监督前夫支付赡养费和向政府申请低保补助。

除开和援助律师对接,南亦嘉的所有时间都用来搜寻下落不明的女儿。

“等等!”我打断她,想到了一个一直被忽略的人,“你上午是喊我‘李楠’吧?她的前夫姓李?李……李什么玩意儿?”

“□□程。他再婚了,又有了一个女儿,虽然很不情愿,但他怕我起诉,赡养费支付得也还算及时。”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裴以北研究生毕业了,本来可以转手这个案子,但她已经舍不得了,她的原话是“我跟嘉阿姨之间有了一种奇妙的联结,与其说我不忍心抛下她,不如说是我不想被她抛下”。

“裴以北……南亦嘉……连名字都这么配,你不会是喜欢我妈吧?不过她确实很漂亮。”

我讲了个不能再冷的冷笑话。

“我当初拿到了好几个援助案的资料,确实是因为嘉阿姨的名字才接的。至于你的问题,我喜不喜欢不重要,嘉阿姨倒是挺喜欢我的,”

“不觉得我妈喜欢你是因为把你当成我了吗?”

“我有自己亲生的妈妈,她在家里。”

她处变不惊地说出了这句话,房间里窗户闭得很紧,没有一丝风,尴尬在近乎凝固的空气里爬行。

我的笑意僵在了脸部肌肉的纹理之间,张嘴愣了一会,竟然接不上话了。

很好,裴以北做出反抗了,她比我想象中要更有棱角一些。

我觉得很闷,甚至有点窒息,这个地方的氧气仿佛在被强力泵急速抽走,我喘不上气了。

我恼羞成怒地站起身,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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