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页
管理员从外面进来,提醒道:“同学,我们这边要闭关了。”
明蔓站起来,“好,我马上走。”
回了更衣间拿了衣服,明蔓出了游泳馆,刚走下外面台阶,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明蔓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上来电显示——薛阿姨。
她愣了半秒,薛梅很少给她打电话,有事情也会让明大宏和她说。薛梅是她的后母,从小到大,虽然没有对她特别上心,但也好歹没有像小说里的恶毒后妈那样苛待她过,顶多就是让明大宏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厂里打打工贴补家用。
总归没有血缘亲情,彼此间是隔了一层的。她和薛梅不亲,自从他们结婚之后,她也很少在家里住了。
犹豫片刻,最后明蔓接通电话。
“喂,薛阿姨。”
“姐姐……”电话里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不是薛梅打来的,是明慕雪。
深夜十点,明蔓匆匆回了家。
薛梅陪着明慕雪在屋里讲故事,明大宏坐在外面客厅,垂着头一动不动。
开门的瞬间,明大宏看见进来的明蔓,愣了下。
明蔓听着明慕雪卧室里的声音,垂眸走到明大宏身边,低声问:“为什么不去医院?”
明大宏声音有些疲惫,沙哑着说:“没有钱做手术,医院怕随时有危险,劝我们回来。”
明蔓看着明大宏颓废的面容,两个多月不见,他一下子老了很多。
从小到大,因为明慕雪身体不好,所以他将所有的父爱几乎全都给了明慕雪,不管明慕雪要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满足她,也只有在明慕雪身上,她才会感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可以是一个好父亲。
如果父爱可以分割,至少他从没有给予她过。
“需要多少钱?”明蔓低声问。
明大宏:“三十万。”
三十万……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是天文数字。
这些年,他们一直过得很清贫,明大宏没什么文化,平时只能去工地上做散工,遇到不好的天气,就只能歇业。薛梅在纺织厂上班,拿的工资,也不高,两人加起来的收入,也只能够这样的三口之家日常开销。
更不要谈,能攒下多少钱。
三十万……
是他们无法负担得起的数字,却也是明慕雪唯一的希望。
明大宏努力提起情绪,他站起身,笑着问:“饿不饿,要不要爸爸给你下碗面,今晚做了红烧猪蹄,拿来下面条特别好吃,你等着,爸给你下。”
说完,明大宏往厨房走。
明蔓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却只看见他孤寂落寞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所谓一场父女,不论有多少怨多少恨,可却在面临生与死的时候,仿佛一下子就会烟消云散。
她怨他,却又无法真正的恨他。
转身走向卧室,明蔓敲了下门,旋开门把手进去。
薛梅看见明蔓,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声音微哑:“蔓蔓回来了。”
明蔓轻声开口:“薛阿姨。”
“姐姐——”明慕雪坐在床上,看见明蔓一下子高兴喊道。
明蔓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口鼻上戴着氧气面罩,整个人瘦瘦弱弱的,脸色发紫,嘴唇也发紫,明明是夏天,可看着却像是冬天一样让人觉得寒冷。
床旁竖放着好几个有人那么高的蓝色氧气瓶,连着白色的透明管子,通到床上。
明蔓心里有些难受,强忍着朝明慕雪抿起一个笑容,没有说什么。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
“回来了。”薛梅看见明蔓,开口道。
明蔓低声嗯了一声,问:“雪雪怎么样了?”
薛梅:“这两天还好,也不怎么咳嗽了,精神也好多了。”
明慕雪坐在床边,听见妈妈的话,扒拉开口鼻上的氧气面罩,高兴着问:“那妈妈,雪雪是不是已经好了,可以出去玩了?”
明慕雪只有六岁,在她的认知里,生命的意义也许还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今天生病了,明天就会变好。有妈妈在身边陪伴着,就什么都没有关系。
可有时候,生命却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薛梅听见女儿稚嫩期待的声音,眼眶慢慢湿润,她努力抿起嘴角,垂下眼睫不让人发现自己的伤心,笑着说:“是啊,等雪雪再好一点,妈妈带你去游乐园玩。”
明慕雪高兴地说:“那我想要个芭比娃娃,好不好妈妈?”
薛梅声音颤抖地笑说:“好。”
明蔓听得难受,起身出门。
明大宏煮了一碗猪蹄面,端到桌上,热腾腾地冒着水汽,“煮好了,还加了点雪菜,是你薛阿姨自己腌的,特别好吃,你还没尝过,来尝尝。”
明蔓望着桌上的那碗面,抬脚走过去。
拿起筷子,挑起一口面,发现底下藏着好多块的猪蹄。
明蔓轻怔了下,低头吃了一口。
明大宏坐在旁边,问:“好吃吗?”
明蔓:“好吃。”
明大宏看着女儿的侧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爸也好久没有给你煮过面了,就当是上回你十八岁生日,爸给你煮的长寿面吧。”
一句长寿面让明蔓喉咙一下酸涩,那是一个从心底里最真实的祝福和期盼。黑发人早晚会送走白发人,可让白发人送走黑发人,大抵是这世上最悲哀与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