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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春想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家里都未再提过,姑母您更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如若是苏明此前哪里有做的不妥之处,我叫她给您道歉。”
许太太早已在二兄容党的葬礼上见识过花春想待人接物的本事,这三两句话就化解了她这个长辈拉不下面子的尴尬,还实实在在给了人台阶下,怎生不叫人心生欢喜?
许太太忙摆手道:“未曾,未曾有哪里不妥,亦不需同我道歉只是前几日突然摔这一跤,倒是叫我悟出些许以前不明白的东西。”
说着,她从袖兜里摸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封,并着茶几上的那个朱漆小盒子一起叫许向箜拿给容苏明,道:“苏明,这是当年你祖父祖母留给你的,叫我在你成家后再拿给你,你初初成家后我因为一些原因而没来得及给你,今次你点点东西数量,正好收下罢。”
至于那些所谓的原因,如今不用想就知道和花春想有关——容花二人的亲事当初为何能成,许太太最清楚不过,是以当时的许太太不认为这两人能一起走下去,这种想法情有可原,她了解容苏明的德行,万若知道花龄在亲事里的图谋,许太太认为容苏明会毫不犹豫地和花春想分道扬镳。
而容苏明究竟是如何想的,别人不得而知,此刻,她将信封里的东西悉数掏了出来,是两份有些年头的地契和一份有公府所公正印章的、纸张边角泛黄的财产吿明书,书上写的承袭人,不是“容苏明”而是“容苏明及其配偶”七个字,注栏里又写着配偶姓名以户籍册上为准,今朝看诚然是花春想了。
许太太神色有一瞬的复杂,她捏着手指,提起父亲来难免有些伤心,“这是你祖父临去前一日的夜里单独交给我的,他说,‘无论老二日后如何,这点东西给她留着,叫她有家可住,有饭可吃,能好好过一家子,终究是我们老两个对不起老二,你千万叫她收下了’”
那其中的复杂情感非亲身经历而不可知,许太太已是眼眶微红,“说是天道轮回也好,道是因果报应也罢,你二叔父,终究也是因儿女争利而丧了性命,能算作赔了你阿爷的,昭呐,三辈子人的事情,到而今,该了了。”
容苏明拿着吿明书的手微微颤抖,舌根阵阵发苦,她觉得是穗儿今儿煮的茶不好喝。
“一家人争来夺去终会使得家族分裂,渐而走向没落,”她轻声道:“若想家族再兴旺,必须得有人先走出这一步,也必须得有人心甘情愿吞了苦果,冰释前嫌,所有人都在让我放下,我就想问问,为何非得是我呢?”
吉荣就不能站出来认个错么?承认她当初不该整日骂她男人没用、给不了她别的女人拥有的面子与尊荣,逼得她男人走投无路而去做哪些没良心害人命的亏心事——承认一下有多难?
容昱就不能站出来认个错么?承认他纵他父亲想方设法借他官威为他敛财,承认他借长房与二房的矛盾让丰豫为他在官场助力的事情是他做错了——承认一下有多难?
三叔父站出来承认自己赌博害了一家人又有多难?
那么多人做错了事情,凭什么只要她容苏明一个站出来承认错误,并且放下过去既往不咎呢?
人心,人心都是不平的罢。
对错,对错的标准是大众决定的么?
从来如此,从来如此的规矩后人未必要遵守!
但
容苏明短促一笑,“理应如此”的神情下不知藏了几多讥讽、几多自嘲,看得花春想心里阵阵发酸发涨,“但祖父母用他们以为正确的方式补偿了我,二房身死的身死、被抓的被抓,三房常年抽大/烟,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独子容时还久居珑川少归家这个局面,当属我难平之意,今又得姑母此礼,我若再不就坡下驴,我们堂兄弟姊妹之间就该当真生龃龉嫌隙了,姑母放心,我心里有谱,该过去的今后就过去了。”
许太太要听的,可不就是那最后一句话么。
外面天色擦黑,钟鼓楼里的鼓声悠悠传来,花春想道:“暮食至,姑母和向箜表弟留下来用饭。”说着她就招呼青荷等人去隔壁偏厅摆桌。
许太太一扫之前情绪里的忐忑和阴霾,乐呵呵摆手道:“你向晴向晚两表妹还在家等着,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吃饭了,走了走了”
许向箜则是一脸吞苍蝇的表情,似觉得恶心,又为表姐答应此事而心有忿懑。他和容苏明关系最好,他上来就在示意表姐不要答应,可表姐还是答应了,他明白或许表姐有表姐的考量,但经年以来他是亲眼目睹了那些艰难困苦的,他心里终究会为表姐觉得不平。
别人那里的人情世故办起来或许漂亮又美满,容苏明在生活上待人接物却远远比不得花春想,说白了,容苏明在生活上不会说话办事,以前要许太太帮她兜着,如今是花春想帮她活泛回圜。
送走许太太与许向箜,容苏明坐在主院的院子里发了好久呆。
直到一隻小胖手携着拍苍蝇的气势山呼海啸般一巴掌拍在腿上,容苏明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如意的小脑袋从她搭在桌沿的胳膊下钻过来,一张小脸在朦胧夜色与昏暗灯光下温暖又亲切:“大?嗯嗯嗯嗯”
如意踮起脚拉住她一根手指,似乎是想拉她起来。“去哪里?”她问着,随着如意的拉扯起身向屋子的方向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