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页
容苏明愣住,不解的神色毫不遮掩——事情牵扯到你父亲性命啊,你如何就不追究了?抿抿嘴,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阿兄可确定二叔父之死与大嫂嫂无关?”
容昱闭了闭眼,食指来回挲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是文人,手上却戴枚玉扳指,非为附庸风雅,只是这扳指是谢氏去外面游玩时偶得了块玉,便亲手给他製作了这个玉扳指。
“她虽娇纵刁蛮了些,但本质不坏的,”容昱道:“拉拢老五、挑唆她与家人关系,安排禄子英助老五行事,示意父亲跟范氏的生意,甚至后来父亲出意外,矛头直指你,桩桩件件,或可是你大嫂嫂身边女侍彩蝶所为。”
至于彩蝶做这些事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彩蝶之母马氏乃你大嫂嫂乳母,因我夫妻二人之间偶有不和使得她心有不平,欲为主出头,借你大嫂嫂名声与人脉做出这些事情终究隻为报復于我,其心可诛”
容苏明坐在长兄容昱对面,眼角不可控制地眯了起来,须臾,她似费了好大劲才艰难地吞下那些话的内容,且又愣了片刻才算消化掉长兄所表达的意思。
这一刻,容苏明感觉虚空中凭空飞来两个小人,左右开弓地照着她的脸啪啪连续抽着清脆响亮的大耳刮子,边抽边嘲笑道:“你他娘给我清醒清醒罢,蝼蚁般的人儿啊,你纵使拚上性命又如何?统统抵不过高位之人一句话,一句话”
“长、长兄,”容苏明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人命,竟是这般卑贱的么?”
容昱微愣。
被大晋推翻的前朝发迹于北方草原,窃中原九鼎后前朝以种族以及淮江地域为准将国人分为四等,草原人为上等、汉之淮江以北人为二等、淮江以南为三等,江海渔民为四等且世世代代不得上岸,人之贵贱等级至此发展到顶峰。
晋推翻前朝,便举的是“生民大同、岂有贵贱”大旗,至而今,四海升平,万国来朝,民以家储五万缗而不称富,三六九等高低贵贱随之而来,生民大同,生民又岂大同?贵贱又从何以消?
这要叫人如何回答才好!盖居庙堂且哀民生多艰耳。
“我懂了”
在容昱的沉默中,容苏明勾了下嘴角,似笑又非笑,“所幸我还有点价值,今后靠阿兄多多提点了。”
“我去找温离楼。”留下这句话,她人就大步离开。
二妹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直至最后消失,临街的窗户外传来货郎叫卖的吆喝,打铁铺子里叮叮当当的动静交错不绝,马车轮子从街道的青砖上碾过,辘辘远听,是万丈红尘。
不知独自在这里静坐多久,面容沉静的男人犹如化身石雕一动不动,那扇隻开了一半的窗户外飞过几隻麻雀,一直落单的扑腾落在了窗台上,叫声叽叽喳喳急切又慌张,静谧的屋子、凝固的空气瞬间被这叫声衝去死寂。
鸟叫声惊人,容昱眨眨眼,这才好似活过来了一般,抬手摸眼角,指尖染泪。
104暗窥之目
直到替容昱办完事情后回到自己家里,容苏明还是有些愣怔迷惘的。
她既因长兄那为保发妻而将别人推出去的行为感到些许的惧怕,又暗中为这样一个局面觉得有些快意,甚至会想这就是自己曾经期待过的结果。
容苏明既为商贾,便决计不会一颗心单纯又善良、天真又慈悲,今日容昱家中发声之事于她而言几乎可以算作是心结得解。
当初她的祖父为保她二叔父和三叔父,让她身亡的父亲顶下了那罪致死的虚假恶名,辱他父亲平生之磊落光明,而今这些年过去,容昱竟为保谢氏而对其父身死真相隐而不发,这件事,和当初的情况是几多的相似啊……
刚走近主院就听见如意高亢嘹亮的大叫声,容苏明僵硬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迈步进门便看见花春想的暖心小棉袄此刻正化身无敌小刺猬,抱着个半大不小的水囊在跟她阿娘吹胡子瞪眼。
“我不管你了容镜,”花春想干脆松开抓在手里的水囊绳,悻悻朝容苏明一指,无奈道:“找容苏明照看你罢。”
然而如意并不知道“容苏明”这三个字代表甚个意思,她顺着阿娘指的方向转身向后看,下一刻抱着水囊就衝了过来。
“哎呦”忙蹲下身来迎接女儿的人被小丫头撞了个满怀——不知为何,小妮子这一撞,几乎实质性地将萦绕在容苏明心头的杂思愁绪撞了个烟消云散,她抱起女儿来到花春想身边,叹道:“今儿可忙坏我了。”
花春想收起手中竹简,秀眉微扬:“可你今儿回来得比往日早好多时候呢。”说着抬眸瞧一眼天色,时间诚然才过申正。
“我才从缉安司回来,”说着,容苏明坐到石凳上,低头看坐在自己腿上的小人儿,道:“水囊里装的什么?给阿大尝尝可好?”
在如意大方地把水囊给阿大的时候,她阿娘道:“老华才走,给带的碧水镇三勒浆,你闺女真是知道什么好味了,原只是叫她沾嘴,哪知她连水囊都抢走,要不是我及时把塞子塞上,这丁点东西可搁不住她作。你去缉安司作甚?莫又有甚么事将你牵连了?”
容苏明拔掉水囊的塞子尝口三勒浆,喟叹一声摇头道:“老温亲自到昱大哥哥那里拿了谢氏贴身女使,昱大哥哥托我向老温探探口风。”